为了不暴露异瞳的秘密,她故意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也不去想有没有走对方向,反正不想再和他待在一起。
“公主,等一下。”宁天微见她稀里糊涂地乱走,又叫住她,从袖口掏出鹤簪,递到她手上。
鹤簪的形状和触感,她都很熟悉,稍微碰一下,她就能分辨出是它。出于多重考虑,这一回她不想收下它,所以左手自然下垂,没有握住它。
鹤簪也不乐意跟着她,当即变成灵鹤想要飞离她身边。它翅膀刚扑扇两下就被宁天微抓住,还没跑掉又重新变回鹤簪,再次被递到她手边,挨到了她手背上凉凉的皮肤。
奚华不禁恼了,挥手拒绝,不料把它拍到了地上:“天师看到了,它和你一样,不愿意同我在一起,如此勉强,又是何必?”
宁天微没作解释,俯身捡起鹤簪,拂去鹤簪上的灰尘,看着她的背影,又问她一声:“那公主的噩梦?”
“我做不做噩梦,与天师有何干系?”梦里的绝望挣扎,她不想被任何人知晓,紫茶不行,天师也不行。正好鹤簪也不喜欢她,她干脆就此撇下它。
宁天微不再多说,看着她胡乱推开门。紫茶远远迎上来,不解地瞪了他一眼,接小公主回月蘅殿去了。
晴朗的夜晚,浩渺天际中一丝流云也没有。明晃晃的月光把她纤瘦的身影照得发亮,也照亮了因干旱而荒芜的长长的宫道。他远远看到,她经行之处,枯草重新变绿,有的还开出了细碎的小花,那么美,那么刺眼。
唯有这一次,他庆幸她看不见,才不会瞥见他悲伤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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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奚华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乍一睁眼,猛地见到一片暗影正靠近她的脸,一只手正伸向她面纱边缘。
“你是谁?”奚华重重拍开那只手,“啪”的一声,在那白皙的手背上印下一片红晕。她顺着手臂看过去,榻边站着一位银衣墨发的年轻公子,他眼中既无辜又震惊。
她从未见过此人,不知他何方来路,姓甚名谁。
“你看得见?”公子惊讶,他轻拂双臂衣袖,把原本就妥妥帖帖的仪容又整理了一遍,回头望一眼空荡荡的大瓷碗,再重新盯着她,“怎么又哭了?我的伤好了,不用再喝灵泽之泪了。”
原来是小黑鱼伤愈,离开大瓷碗化作人形了。
奚华不接话,也不方便擦眼泪,有面纱掩着,她只当自己不出声就不会被发现。
年轻的银衣公子朝榻边弯腰,低头凑过去想看清她的脸。未及凑到跟前,她纤白的食指戳在他眉心,把他一寸寸推远。
她态度坚决,手上力气倒是不大,对他来说,几乎算是微乎其微。然而他对那白玉般的手指毫无抵抗力,完全依着它的指示活动,指哪朝哪。
他近距离望着眼前的手指,看她伸直了手臂,把他推到了最远处,眉心那一小点儿触感消失了。
他问:“为什么你细心照顾小银鱼,却要远离我呢?我不如小银鱼好看吗?”
奚华无语,鱼是鱼,人是人,怎能一样对待?何况他还是个男人,岂有亲密无间的道理?
看他一脸迷惘,似是真心发问,她勉强解释:“雪山如果是人,我也不会天天抱它。”
“那你若早知道我是人,便不会救我了吗?”他原身并不是鱼,也不是凡人,此时不便透露身份,“为何你不一视同仁,要偏心小银鱼呢?”
奚华看不出他是真不懂还是假天真,一视同仁是这样用吗?这世道还真有人把自己和一条鱼相比?
众生平等,一个人并不比一条鱼、一只猫、一朵花高贵。她一贯这样想。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担心自己比不上一条鱼。
她当然也会用眼泪救人,只不过不会用救鱼那种姿势,那种唇与指的触碰和舔舐过于亲昵,若发生在人与人之间怪尴尬的。
奚华随口喊他:“小黑鱼。”
“嗯。”他答应地无比自然,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劲,“嗯?”
待在大瓷碗里这段时间,他习惯了她的声音。小黑鱼,小黑鱼,每次听见她喊他,他就情不自禁摇着鱼尾回应。
是以这次他根本没听清她喊的什么,条件反射就应了一声。
“……我不是小黑鱼。是受伤才变了颜色。”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难道想不明白?还用得着他从头到尾解释说明?
奚华懒得纠正,继续问他:“你怎知月蘅殿有人能救你?”
“之前救我的人是谢烟。那个雪夜他最后一次离开白雨堂,说是要去月蘅殿送一幅画。谁知他回到旧宅后,就……”变成人形的小黑鱼第一次说起谢烟,这些事没必要隐瞒。
“我来月蘅殿是为了取走那幅画,想通过那幅画找到映寒仙洲和灵泽族。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我被困在月蘅殿那个水池里,变不回人形,后来漂到池边,被猫咬上岸来。嗯,就是雪山。”
他所说的“小小”的意外,便是被殿门上的虎头年画拦住。区区凡人笔墨,竟然能拦住他,这人间居然有人比他厉害?
他想一定是因为自己伤势太重,才沦落至此。是挺重的,他险些在池塘里一命呜呼。
“你还要救其他人吗?”他心里暗自鄙夷,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就好像在问,你还养着其他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