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我片刻。”他去时也未吹灭灯盏,烛火无声摇曳,墙上只留下她一人的影子。
奚华不知他意欲何为,疑惑并好奇地等了一阵,方见他端了一盆热水进屋,水中还浸了一张白绫手帕。
她越发诧异,又只好装作不知情,透过面纱的暗影看他朝自己走来。他在榻边附身蹲下,心平气和地问她:“公主没穿鞋就跑出去,脚受伤了,不疼?”
她猛然反应过来,从噩梦中惊醒后她慌乱跑出房间,确实没顾上穿鞋,单穿着一双白绫袜在雪地里踩了大半夜,早就冻得麻木了,也不知道疼。
现在听他一问,她双脚往后一缩,脚后跟磕到美人榻边缘,倒真的挺疼的。
“此事怎可麻烦天师?叫紫茶吧。”她猜到他的打算,但此举实在不妥。
宁天微没说话,奚华伸手胡乱挥动几下,轻轻扯了扯他肩膀上的衣料,询问他:“天师?”
他蹲在原地没动,反问她:“公主是要我背你去找紫茶?还是我单独去叫醒紫茶?”
这两样显然都不合适,奚华没辙了,伪装眼盲就这点不好,明明是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为了装得天衣无缝,也不得不受制于人。
“清理伤口而已,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宁天微语气毫无波澜,面色亦十分平静,他其实很小心,没有碰到她的小腿,只是事先轻轻拉住她左脚袜带。
奚华双脚原是悬空的,这下动也不敢动,也不敢低头看。她一向把袜带系得很紧,她哪里想到有一天这复杂的袜带居然落到天师手里?
虽然他小心翼翼没有碰到她,但正因如此,他动作很慢,过程尤其漫长。袜带上每一次轻柔的拉扯,她都感觉异常明显,这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她绷紧心弦忍受许久,袜带总算解开了。白绫袜随即被脱下,从脚踝到脚背到脚尖,一下子少了包覆,露在夜里冷飕飕的。
她听见了水声,微微低头偷瞥一眼,天师在绞弄那张手帕,没有完全拧干,留了一些水分。
然后她感受到了一片温热,伴随着伤口的痛意。她忍不住往后一缩,却没躲得掉,脚腕被他单手扣住。
他埋着头问:“很疼?”
奚华“嗯”了一声,试着挣了两下,还以为今夜就到此为止。没想到他不放手:“忍着,我动作已经很轻。”
她其实也想忍着,但他一动,那手帕一擦过,她脚就跟着发颤,害她双手都抓紧了榻沿。
“公主不要乱跑,不受伤,就不会疼。”他一直很淡定,手上动作不停,就像在做一件极其惺忪平常的事,“不要乱动,就可以快一点结束。”
他说得虽然有理,但听起来不那么悦耳,奚华直言:“但是天师,你的手好冷。”
他松手,双手放进热水中又浸了一回,期间他也颇感意外,从雪地里到月蘅殿这么久,他都没有察觉自己手很冷,这么长时间,他都在放空思绪?
双手回温之后,他重新绞干手帕,没再问她有什么感觉,沉默地将她一只脚上的伤口清理干净。随后他重新打了一盆热水,从拆解袜带开始,一步一步重复那一套流程。
奚华比刚才习惯了一些,剥离了紧张不安的情绪,脚上伤口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温热的手帕让她感到熨帖。
她也不再躲避,不再和他斗嘴。透过墨色面纱,她望见台面上轻轻摇曳的灯火,借着这点光亮,她微微垂首看了一眼蹲在她身边的天师。
回到月蘅殿这么久了,就算身上沾了雪花,在房间里也该融化了。但天师发冠上和发丝间居然还有雪花,不知道他又是在哪里弄的,难道他一直都这么冷?
她假装不经意碰到他的头发,拂去大部分雪花,随口感叹一句:“天师,你头发好冷。”
宁天微没空管他的头发,正想叫她坐好不要乱动,突然感觉头上搭了一块棉布,小公主摸索着帮他擦了几下。他抬头看她一眼,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显然她很用心。
在他喊停之前,她抢先说:“不要乱动,就可以快一点结束。”
就在他抬头的一刹那,奚华忽然想起了紫茶的猜测,因为她偷偷与他对视,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和紧随其后的,仓皇的回避。
她决定相信紫茶的猜测,因为她需要活下去,她会尽她所能,让紫茶猜测成真。
她专心想着怎么样才能让天师动心,继而对她心软,哪怕有一天天师得知她就是异瞳少女,也手下留情饶她一命。唯有如此她才能绝境求生,抱着另一个秘密活下去,活到她能够赎罪的那一天。
她想得很投入,以至于天师已经松开她脚腕准备去倒水了,她还握着棉巾在擦拭他的头发。
“喵——喵——”小白猫抢先在天师说话之前叫起来,跳到她腿上,伸出爪子去爪她手中微湿的棉巾。
宁天微起身退后一步,小白猫扑空差点摔在地上,它叫得越发起劲,宣泄它的不满。
他问:“公主打算养猫?”
奚华后知后觉想起这回事,救了猫总不能又扔了它,如果它在这冷冷清清的月蘅殿能待下去,养着它也无妨。
“它长成什么样?取个什么名字好?”她轻轻摸几下它就不乱叫了,在她手下变得很温顺。
“它通体白色,两只眼睛,一金一蓝。”宁天微一遍描述一边斟酌措辞。
奚华敏锐地意识到:“一金,一蓝,天师很介意它的异瞳?”
他解释说:“我只是在想,怎么让公主明白这几种颜色究竟是何种颜色,以及这只猫究竟长成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