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崔姣姣以为他将再次反悔之时,李澈却忽然出了声,垂首道:
“屯兵。”
他合上了双眼,再不说话。
崔姣姣心中猛然随着那两个字响起震天的巨雷之音。
原来如此。
难怪他无法光明正大地从国库里取出银钱,难怪他无法亲自或安排皇权党的人去做这件事。他早就知晓阎涣野心勃勃,意在帝位,不动声色奉承了这些年,原来全都是做戏。
崔姣姣冷笑一声。
他的虚伪和谋算,甚至要比崔仲明还要狠辣。
“多谢大人直言相告。”
“李大人放心,我回去便将此事同千岁侯说明,只盼此后若有需要大人之时,您还能不改说辞,勿忘初衷。”
崔姣姣不再留,利落地起身向外走去,可看着那低垂着眼眸的人,他一生苦苦煎熬的秘密被人戳开、同人坦白,不知此刻作何感想。
君主一言害死了他的妻子和弟弟,他却依然要为君主卖命,何其残忍。
崔姣姣顿住步子,回身看向了他。
曾能背起弟弟,背下无数古籍的才子,而今却沉着心气瘫坐在椅子上,如同一具尸体,看似还能活动,实则内心早就枯萎、腐烂、不再跳动。
她镇了镇心神,道:
“作为交换,我会为大人做三件事。”
李澈闻言,并未抬头看她,但崔姣姣知道,他在等着自己的后半句。
“第一,我与千岁侯会确保李奉先的平安。”
“第二,我一定还司州一片晴空,还百姓一个明君。”
李澈努了努嘴,有些无力地回她:
“第三呢。”
崔姣姣藏在袖口下的双拳不自觉地握得更紧,道:
“我要把你的身份还给你,让你做回李澈,做回你亡妻的丈夫、奉先的父亲、李澄的哥哥。”
李澈木讷地转过头,双眼在看清了崔姣姣坚毅的模样之时,再次聚焦回了几分神采。
“我从未想过,我还有做回李澈的一天。”
他更像是自言自语,只孤零零地呆在原地,可那一双浑浊的眼睛再次溢出薄泪,替他诉说着他的悔恨和哀恸。
“崔瓷不打扰了,告辞。”
崔姣姣并未过多言语,她将仅剩的安宁留给了李澈,此时此刻,或许他更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得到的、失去的,究竟值不值得。
回眸之时,刺史府中仆役侍从们皆震惊,一向十分注重尊卑规矩的刺史大人怎地竟坐在堂中,不曾起身送公主出府。
待阎涣带着崔姣姣回了客栈内,木门推开,只见阎涣依旧坐在桌案前等着,似乎从未离开一般。
崔姣姣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几步,而后熟络地坐在他对岸,道:
“我成功了!”
阎涣眼中略带不解,问她:
“可是问出了什么?”
她忙点点头,而后将面前那盏为自己而晾好的茶水三两口饮尽,便理了理思绪,将今日刺史府中经历之事和盘托出。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绕在房梁之上,崔姣姣期待地看着阎涣,希望他能展颜,可他的面色却越来越沉,直到再也藏匿不住,抬眸,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望着她。
“不对。”
他忽而开了口:
“什么不对?”
崔姣姣将目光向下移去,只见那骨节分明的一只手紧紧握着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