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抬头看了看牌匾,檀木匾额上书着端庄秀丽三个大字,月裳阁。
乍一入店,独特的香草气息扑面而来,比中原的点香浓烈,又比西域的燃香清雅,中和的恰到好处。
店中左侧挂满襦裙罗裳,多半是在汉人女郎中时兴的样式,右侧则有诸如粟特,波斯女郎常穿的窄袖袍,修身裙装等,秦艽粗粗扫了一眼,只觉得店中衣饰琳琅满目,看得头眼发晕,瞧不出具体有何不同来。
掌柜的破有眼力见,观二人的穿着打扮便知不俗,早围着薛灵玥打转了,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殷勤的笑意:“女郎看看咱家新上的织金罗裙,还是外邦的骑装?凡有入眼的,尽管试穿,若是花色不喜欢,本店还有绣娘,可为您另绣花色。”
薛灵玥正在看一条团花裙,闻言一愣,“还能另绣?”
“正是正是,本店的绣娘可是叶州数一数二的!”掌柜的脸色发白,说话间还捂着肚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薛灵玥轻笑,“我就四处看看,您歇着就好。”
说罢,她边看边走,缓缓朝店中深处去,秦艽跟在她身后几步,狐疑地视线转了一圈,问:“怎得店中连个伙计都没有?”
掌柜的擦擦冷汗,“有些身子不适,我就让她们回去了,郎君稍坐,我这就让人给您添茶!”
话音未落,葡萄纹门帘后面慢吞吞走来两个婢女,一个捂着胸口,一个扶着肚子,两人都面色发白,颤颤巍巍地拎着茶壶。
秦艽轻笑一声,“你这店让人喂药了不成,怎么一个个都病殃殃的?”
“想是今日送来的吃食有些不新鲜,”掌柜的弓着腰,低声行礼:“实在对不住,郎君您看中什么,小店一并给您削价。。。。。。”
“无妨,我们又不是来趁火打劫的,”秦艽朗笑,一撩袍子,翘着腿在堂中的椅子上坐下,点点手边都茶盏,“不过这茶我就不喝了,万一与你的伙计一样,你还得给我掏钱看郎中。”
近日城中修缮,天气渐热,偶尔有些不新鲜的吃食送来,倒不奇怪。
掌柜的忙赔笑几声,“郎君真是侠义!”
薛灵玥在里面转了一圈,挑出好几套心仪的,见那婢女神色恹恹,干脆自己拎到堂前,兴冲冲地朝秦艽道,“快点看看,哪个好看?”
这下秦艽神色认真许多,手指抵着下巴,反复几息,才指了指她右手那件鹅黄色的骑装,“这个好看些罢?”
薛灵玥立刻扔掉秦艽指的那件,举起左手靛青色的递给婢女,“就它了,我去试试。”
“嘿。。。。。。”秦艽“啧”了一声,无可奈何地看着薛灵玥眨眨眼睛,消失在帘子后面。
合着用他当排除项呢?
自己的眼光有那么差吗。。。。。。秦艽不满地嘟起嘴,鹅黄色鲜亮,明明最趁她肤色了。
不消片刻,她便换了衣袍出来,自得的对着铜镜左转转,右转转,又抿嘴笑了,靛青色这套果然极为稳重,衬得做工精细,一派贵气。
“好看!”秦艽捧场地凑过来,伸手替她拨了拨鬓角的碎发,“你穿什么都好看!”
薛灵玥佯装嗔怒:“油嘴滑舌!”
掌柜的躲在暗处一笑,这生意,成了!
正要去换下衣袍,门外忽得响起一声哭天喊地的抢白:“哎呦我苦命的媳妇呀,你怎么就死了,留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都是这黑心的东家,吃人不吐骨头啊——”
掌柜的一愣,与两个伙计面面相觑。
众人赶忙拔腿往外走,只见门口横着辆破败的板车,上直挺挺放着个人。看身形长度,似乎是妇人,她身上盖着白布,仅露出个脑袋。
距离尚远,掌柜的没看清那妇人的脸,但一听这哭喊的架势,猛地面色一变,冲出门去。
板车上的女子面色青灰,神情安详,正是月裳阁的绣娘林婉儿。她此刻已经没了呼吸,双手交叠在腹部,身上不见一丝伤口或血迹。
掌柜的大惊失色,朝身后的婢女道:“快去请东家来!”
“大伙儿都来看看,这月裳阁是个什么魔窟啊!没日没夜的奴役我那可怜的儿媳,眼下更是要她的命呀!”
板车后忽然杀出个老妇人,她哭喊着,一头糟乱的银发,脸上的皱纹如沟壑密布,两撇法令纹极深,如吊捎入口,凶恶非常。
她身上的麻衣满是补丁,两只瘦骨嶙峋的手仿佛地狱爬上来的恶鬼,狠狠地揪住掌柜的衣领,“你还我儿媳命来——”
“啊。。。。。。”掌柜的双目圆睁,连连后退,直到一脚踩住了秦艽的靴子。
身后猛地传来一股大力,掌柜的勉强站住身子,“你这老妇好不讲理,凭何说是我们杀人!”
“她今日来上工时还好好的,在店中用过点心,回去就不行了!”老妇嚎啕大哭,两手一甩,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大叫,引得本就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更加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