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郁好歹也算是博学多才,他自然认得这一片翠竹是长在湘南那一边的毛竹。这种竹子喜好温暖潮湿,衡城多风霜,所以这种毛竹应该不会在这里扎根生长才对。
辛夷在看到宣凤岐呆呆地看着他种下的那片毛竹的时候笑着上前冲着他比划道:[王爷,这是我的家乡种植的一种竹子,我为了一解相思之情才在这里种下这样一片竹子的。]
宣凤岐在看到辛夷的比划后缓缓回过神来:“这些都是你种的?”
辛夷苍老的眼睛格外明亮地一闪一闪,他听到宣凤岐这样问后狠狠点头。
宣凤岐脸上的惊讶之色未消:“只是……这东西到底不适合长在这里的。”
习惯了温暖潮湿的东西又怎么会在寒冷风干的边塞扎根呢?
辛夷笑了一下,随后他伸出手来请宣凤岐进屋再寒暄。宣凤岐见状微微点头,“好,多谢!”
辛夷的这座小院周围被削成尖锥状的篱笆皆是用他院子对面的毛竹制成的。宣凤岐知道这种竹子韧性高,一旦成活便再会成片成片生长。他此刻又想起来他在那座“襄王墓”中发现的没有文字的空白竹简。
那个襄王是他吗?
可是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并未跟那些零碎的史书中相符。
辛夷将宣凤岐跟随行在他身侧的温郁恭恭敬敬请到了内室之中,他将自己在高山上采集的雪芽翠茶拿了出来。这是他在不远处雪山上采集冬虫夏草的时候偶然间得的,这茶生长在雪山顶上,十年也不一定出半两,他恰好是个爱茶的人所以那山顶上的那一片茶除了幼芽外都被他薅秃了。
他将这茶晒干后就像珍藏宝贝似的密封起来,如果不是宣凤岐的到来,恐怕他到死都说舍不得喝一口。
据辛夷的描述,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那些从湘南运来的竹苗种在自己的面前的。他每年都在谷雨前后种下那些竹子,若是等到来年开春都冻死了,他就再重复着种植下一批,如此往复了几年后没想到有一些竹子就这样活了下来。随后毛竹越长越多直至变成了他院前的那一片青翠的竹林。
宣凤岐在听到辛夷用最简单的办法坚持好几年后望着外面那一片翠竹出神。
不该生长在严寒风沙的东西却为了活命而适应了恶劣的环境在这里生根发芽。
或许……他一开始认定的一切乃至是故事的结局都是错的。明明是生在湘南的毛竹都能适应这里的环境,他又为什么非得执着那个在他看来不算太好的结局呢?
辛夷对于这个几次三番救了自己性命的恩人是甚为感激的。他为了招待宣凤岐特地将自己养在竹林里的山鸡抓过来给宣凤岐煲汤,随后他又将藏在冰窖下的肉食拿出来为恩人坐了几道农家小菜。
当宣凤岐看到辛夷这座不大不小的院子里竟然连冰窖都有的时候,他再一次感叹辛夷的手工能力。辛夷告诉宣凤岐,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宫里做工了,他在年纪还没那么大记性还好的时候就跟在宫中的匠人身边做一些打杂的活计。这样一来二去他就记住该如何围篱笆,如何打造冰窖了。
他告诉宣凤岐他会很多保命的技能,当年敌军来衡城屠城的时候,他就在衡城附近,但他硬生生躲进一座水井里扒着湿滑的岩壁熬过了敌军的巡察。
这明明是件能危及辛夷生命的事情,但当他用南疆语言在宣凤岐面前写下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辛夷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进入皇城当了宫人,可是他却好几次化险为夷在这边境小城过上了闲适安逸的日子。
或许这个世上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吧。
不,也不对。
辛夷其实很聪明的,他大半生都在大周的皇宫里度过,只是在那血腥肮脏的皇城中,他守住了自己那一刻永远纯真质朴的心。
酒足饭饱后,温郁伸了一个懒腰,他这次带着宣凤岐回衡城也并非是陪着宣凤岐过来跟故人叙旧的。现在谢云程应该已经带领大周将士跟敌军苦战,北召国现在向大周进攻不是个明智之举,就按照兵力与后援来说,北召国绝对是金玉其外,温郁总觉得这背后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得要在这几天暗中调查衡城之中是否有北召或者是其他部落的细作。
温郁为了明日能有精力办事,所以他早早就在偏房歇下了。别的不说,宣凤岐的这位“故人”照顾人倒是面面俱到,温郁在自己的后脑沾着枕头的那一刻便忍不住睡着了。
……
夜深之后,茅草屋后的林中忽然传来了一阵一阵的蝈蝈声。
辛夷在为宣凤岐半比划半书写的讲述完自己来这里定居的过程后,便一脸担忧地看着宣凤岐的面庞,他此刻继续用手比划着:[王爷,一别多年您的身子骨好些了吗?王爷救了我的命,所以我时常念着王爷,只可惜我身份低微无法再进入皇宫之中,再加上年纪大了不能远途……]
宣凤岐看懂了他的意思后轻笑了一声:“多谢你能够记挂我那么多年。”宣凤岐说到这里的时候便起身目光在房间里巡视起来,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旁边的榆木书架上,“总不过和从前一样……我这一生六亲缘浅,刻薄寡恩,若是寿数将近,我也毫无怨言。”
只是当他一边这样说一边打开一张已经泛黄的羊皮卷的时候目光一下就被那羊皮上所绘制的内容吸引住了。
第175章
这上面竟然绘制了许多天象包括日全食月全食以及金星凌日,这张古图上所描述的日食的现象十分详细几乎精确到百年前当日的未时三刻。
果然前人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除此之外这张图上还预测了下一次日全食跟月食的时间,宣凤岐虽不确定未来是否会像这张图上所描述的那样出现这种天文现象,但他已经被这张古图的描绘所吸引了。
当他再抬起头来一脸激动地问辛夷这张图的来由时,辛夷在纸上写着——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但是这张图的存在已经有上百年之久了,就连上面的文字都是老时候的古文,当这张古图传到他的手中时他都有些读不懂这上面的文字了,他想左右是他的祖宗们留给他的念想,于是这些年他一直将这张羊皮卷带在身边。
因为上面的图画与文字没人能看懂,即使他在遭遇强盗拦路时,强盗都不会要这种东西,就这样他将这张图完整的保存到现在。
宣凤岐在看到他的描述后止不住点头。
如果不是他特别研究过古文字,或许他也不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当他望着这张羊皮卷愣神的时候,辛夷就像猜中宣凤岐的心思一般在纸上写道:[王爷既然能读懂这张图,那便说明王爷与这张图有缘。这张图在我的手中只是无用之物,但如果它对王爷用有的话,我愿意把它赠与王爷。]
宣凤岐看到辛夷写下的这些字后脸上冒出惊喜之色,“这是你的家传之物,你真的愿意把它送给我?”
辛夷在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继续用手比划着:[我今生无儿无女,孤身一人,若是想传下去也是无人可传。更何况我自己都看不懂这张图,后来人自然更是看不懂,王爷能看懂自然是说明它与王爷有缘。实不瞒王爷,其实我这间陋室遭窃过好几次,放着这张羊皮卷的书架也被贼人翻过,之前有几本写着草药与庖厨的书被盗走,可是这张羊皮卷却一直没被盗走,这就说明它一直在等待着等读懂它的人,所以王爷就是它要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