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小天狼星摸了摸右手手腕,那里曾有一道牢不可破的誓言嵌入皮肤的银线,而就在半个小时前,咒语对他的桎梏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捂住脸,“我早该知道……该死的。”
莉莉红肿的眼睛一瞬间盈满泪水,她看向詹姆,后者疲惫无声地冲她点头。
高尔和克拉布不约而同地扑过去,两个体型壮硕的成年巫师无法抑制地发出孩子一样的哭声。潘西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尖叫憋在了喉咙里。“怎么可能?”女孩喃喃自语,却不敢再去看一眼被海格放在地上的人的面孔。“怎么可能……”布雷斯重复着女友的话,不忍地闭上眼睛。
围在四周的人群仍处在不明所以的状态里,低声交头接耳的嗡鸣渐渐响起。这不是今日第一位牺牲者,不是第一具被发现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中的尸体,接近十个小时的激战,每分每秒都有人在咒语下挣扎,不甘地面对死神的降临,大多数人早已麻木。
斯内普毫不客气地拨开人群,走到礼堂中央。他的黑袍下摆还卷着禁林沼泽的腐叶,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嘴唇紧紧抿起,甚至咬出了血迹,手中紧攥的魔药瓶猛地炸开,几滴浅蓝色的液体落在地上的人尚未闭阖的眼睫。他原地蹲下,扳过软在身侧的左手,小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在目,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周围刻着暗淡的金色如尼文字符。
“置换魔咒?”他难得主动向小天狼星发问。
小天狼星蹲下,手指划过伤疤。有什么东西哽在他的喉咙里,连声带的震动都难以控制,他只好拼命地点头。
斯内普站起来,粗暴地抓住哈利的肩膀,将他左臂的布料撩上去,如出一辙的金色纹路正缓缓渗进皮肤,一大半已经消失无踪。
即便不清楚这个属于布莱克家族祖传咒语的原理,浅显的单词却不难理解。在礼堂中所有人面前,真相昭然若揭。交谈声渐渐消失,整座城堡再度陷入阒静。每个人都为他祈福、哀悼,耳边仿佛有凤凰的挽歌悠远地响起。
除了哈利。
那是谁?
哈利心中一片茫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从海格抱着那个人走进礼堂的瞬间,梅林在他的眼睛、耳朵和脑海里蒙上了薄纱,精准地卡进他神经运作的齿轮中,随后,一切卡顿、迟滞、完全停止,每个人的神态和动作都成了麻瓜电影里编排好的情景,按照剧本无法阻挡地向前进行着,只有他被留在一切开始之前。
为什么小天狼星满脸懊悔和痛苦?为什么妈妈的眼里全是泪水?为什么爸爸一言不发?为什么克拉布和高尔都跪在地上?为什么潘西趴在布雷斯怀里放声大哭?为什么罗恩和赫敏满脸担忧地看着他?为什么斯内普在撸起他的袖子的瞬间神情灰败?为什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犹带笑意的面孔如此熟悉,让他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里传来比钻心剜骨更痛入骨髓的痛楚?
他挥开斯内普的手,向躺在地上的人走去。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路,所有人都用哀戚和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哈利第一次对霍格沃茨的同学们感到厌烦,他想要放声大叫,却又搞不清胸口涌动的莫名其妙的烦躁来源于何处。他来到地上的人的身边,无知无觉地跪倒在地,丝毫没有感受到膝盖骨碎裂的疼痛。
哦,这是德拉科。
哈利伸出手,捧住他的脸,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
“德拉科,”他微笑着问,“你怎么睡着了?你冷不冷?快醒醒,地上太凉,你会感冒的。”
德拉科兀自睡着,不肯理会他的提醒。哈利叹了口气,俯下身抱住他,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的身体。他满心忧愁地想,这可怎么办?德拉科的病才刚被勒梅治好,正是最脆弱的恢复期,他必须得保护好德拉科,毕竟一场重感冒就算不会令他旧病复发,也得导致头痛难忍、受尽折磨。德拉科向来嗜甜,感冒药剂的味道可不怎么好。
但既然德拉科不肯听他的从地上起来,哈利也只好任由他难得的撒娇。不会太久了,他想,食死徒死伤惨重,己方的伤亡却远比他预料中的更小,恢复记忆带来的优势显而易见,德拉科逆转时空的壮举给了他们想要的未来。很快,伏地魔将会不自量力地对纳威发出索命咒,自负地以为大业已成,却不知他杀死的正是自己的灵魂。而纳威,就像曾经的自己,他当然会击败伏地魔。
接下来,就像哈利愿望中的那样,他要和德拉科订婚、结婚,携手走过余生。斯内普早对此心知肚明,纳西莎并不讨厌他,而卢修斯最终会不得不捏着鼻子把他的名字写上马尔福的家谱;他会得到爸爸、妈妈、小天狼星、莱姆斯的祝福。伴郎伴娘的竞争者有点多,赫敏和潘西应该不会介意一起加入,说不定罗恩、纳威和布雷斯还会因为名额的争夺大打出手。
伏地魔错了。哈利不再畏惧死亡,他成了第三个从阿瓦达索命咒下逃脱的人。这次他大难不死的代价不再那么惨重,博格特钻进他的恐惧里伪装出的现实终究是假象,每个他在乎的人都好端端地活着——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
挂在脖颈上的金色飞贼剧烈地颤动起来,贴着他肌肤传来的凉意比德拉科冰冷的肌肤更甚几分。哈利握住德拉科的另一只手,掌心有什么咯痛了他。他低下头,看到一枚碎裂的时间转换器,金色的沙漏断成两截。
他的灵魂伴侣,他的此生所属,他的德拉科,在他面前静静死去,百密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