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确定的,你们读书人不是讲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有好东西当然要献给圣上了。”
“你知道良种马意味着什么吗?胡人总数不及我大乾人口三成,却屡屡来犯,凭借的是什么?”
柳天骄白了他一眼,“还用你说,当年我在北冥可没少跟胡人交过手。他们身形彪壮、勇猛好战,最重要的是骑兵战力非凡,往往趁我军不备之际千里突袭,攻破防线,烧杀抢掠一番便跑,待朝廷反应过来增援人手的时候,那群孙子早就没影了。”
“正是。我大乾朝国界线绵延数万里,再多的兵力也难以确保无缺漏之处。而胡人住在荒漠深处的草原里,我朝骑兵有限,无法奔袭千里杀敌,便只能被迫迎击。我方在明底在暗,注定每一次战争我朝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们也想扩大骑兵队伍,但一直没成,除了钱粮不够,最重要的便是无处买马吧?”柳天骄见卫文康一错不错地看向自己,眨了眨眼睛,调笑道:“怎么,被我的聪明才智惊到了?有什么嘛,两军交战说白了不就是打架?我可是最擅长打架的。跟你说,我要不是个哥儿,保管已经捞了个大将军当当。”
卫文康很真诚得夸赞道:“你确实是个当将军的好料子。敢打敢拼,又仗义,定有许多人愿意追随。”
他夸得太实在,柳天骄都不好意思听下去了,“好啦好啦,跟你开玩笑的。人家都说当大将军要脑子聪明有谋略,我也就是当个前锋冲锋陷阵的料。倒是咱家的小兔崽子,有几分你的奸诈劲,说不得日后还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卫文康再次无视了这个话题,回到先前谈论的事情上,“胡人深知自身优势,严控其他小国向我朝出售马匹,而我朝盛产的中原马耐力有余冲劲不足,平日出行拉车尚可,到了战场上就相差甚远了。不乏有识之士曾提出改良马种,但好马难寻,价格又昂贵,朝廷拿不出多余的钱来,此事便一直拖着。”
柳天骄激动得一拍桌子,见原本熟睡的小崽子被震得动了动,赶忙收回手,佯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好在小崽子今日是真的累了,侧了侧身很快又没动静了。
柳天骄长舒一口气道:“所以我的机会就来了啊。用不着花钱,我白白把朝廷最需要的良种马献上去,你说圣上会不会心动?”
卫文康道:“会。但若良种马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就有源源不断的钱。”
“谈钱做什么,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柳天骄轻哼一声,“我就想为大乾朝出点力,让边关的百姓们不再受胡人侵扰。”
“不后悔?”
“不后悔,这马场我也可以献给朝廷啊。”
卫文康微微颔首,“既如此,那就做吧。”
骄哥儿提醒了他,兴许他可以为骄哥儿争取一些坚不可摧的利益。
天热,年轻体壮的熙宁帝觉着身上到处都在生热,连心口都惹得不可开交,烦躁得不行。殿中众人见主子心情不好,个个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来。
良久,一只不知道从哪儿飞进来的小虫子落在了一个小太监身上,在他脖颈处爬来爬去。小太监瘙痒难耐,终于忍不住伸手轻拍了一下。
就是这轻轻的一下,在空荡荡的殿中被无限放大,钻进了熙宁帝耳中。
小太监见圣上猛地抬起了头,脸上一下子就布满了汗珠,膝盖一软,正欲请罪时,有人来报,“圣上,西关卫大人来信。”
熙宁帝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很快又压了下去,“朕当他还要拿乔多久,这么块就服软了。”
大太监勾着腰笑道:“圣上乃天下之主,卫大人怎敢怠慢?”70九4陸姗漆山灵
“不敢?朕看他敢着呢。罢了,当时局势特殊,他离京多少算是朕亏欠他的。这些年在西关也很给朕长脸,便不与他计较了。把信呈上来,朕亲自看。”
“是。”报信的小太监说着低眉顺眼地把信呈了上去。
熙宁帝也没起身,就着窝在躺椅上的姿势打开了信。这种不太标准的公文并没有定式,但面对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衷心的问候和赞美是必不可少的。熙宁帝年轻,并不喜欢这些老套路,以往开头这部分他都是直接跳过去的。
但卫文康的信就不一样了,不愧是状元郎出身,不,很多状元郎都没有卫文康的能耐。明明都是些陈词滥调,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别有一般滋味儿。更像一位老友,徐徐道来,只觉熨帖。
“他说给朕送了些西关特产回来,什么牛肉干、玛仁糖之类的。真是胡闹,朕是喜欢那些小玩意儿的人吗?”
“圣上乃是真龙天子,自然不爱这些粗鄙的东西。”
熙宁帝话锋一转,“不过还是可以尝尝的。用西关当地最好的牛肉和坚果做的,尝一尝,也算体察西关民情了。”
大太监脸上的笑容有瞬间凝固,很快又反应过来,“奴婢这就让人把卫大人的贺礼呈上来。”
“也不用那么急,午后再说吧。”熙宁帝说着又踩了踩身下的摇椅,整个人惬意地摇晃起来。“他还真有两把刷子,不过短短几年,西关人口已经增长了三成。商贸也搞得好,朕听说如今西关的牛羊已经卖到了京都是吧?”
“正是。”
“有没有供到御膳房?朕也没留意过,西关的牛羊可与咱们中原的有何不同。”
“回禀陛下,御膳房有固定的采买处,若陛下喜欢,可将西关来的牛羊加到采买名目中。”
“敢情朕还没有吃到新鲜的西关牛羊?罢了罢了,你们做事磨叽得很,我也不指望,待改日出宫瞧瞧。”
出宫?大太监吓出了一身冷汗。如今天下将定,圣上还没有龙子,若是出宫有个什么好歹,他们这些奴仆可是一点活路都没有。“宫外危险重重,还望圣上怜惜,别拿龙体开玩笑啊。”
“那么多事呢,闭嘴。”熙宁帝训斥了一句,又往下看去,接着不过几息的时间,殿内传出一道尖锐的响声,摇椅停了下来。熙宁帝沉声道:“去把左相给朕找来。等等,还是唤周定邦和商筵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