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同事费了一整个下午跟这帮孩子讲好好学习,做一个良民,不要触犯法律底线,总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关照不到你们的那一天……
一帮小混混听的晕头转向直打哈欠。
任平生在一旁看着,注意力始终落在那个板砖青年身上。
板砖青年在他们这一众人里长得很有特色,气质有些格格不入。
手上抱着个书包一言不发,虽然从手上的老茧和疤痕上能看得出来是个经常干农活的农村孩子,但是脸却十分白净,方才打架打的神情凶狠,这时候却始终保持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所有人都被各自的家属骂骂咧咧的接走了,也不见有人来接他。
日落西山,任平生晚上值夜班,他从食堂打了点饭,走到那青年面前,将馒头和咸菜往前一递:“诺,吃点。”
板砖青年抬起头看他一眼,从他手上夺过馒头狼吞虎咽了起来。
任平生在旁边看着他吃,末了问道:“父母呢,怎么没来接你?”
板砖青年吃东西的喉咙一噎,顿了一下:“县上。”
任平生了然:“难怪。”
“从这里到你家得多久?”他又问。
“摩托一个小时。”板砖青年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回答:“走路两个小时。”
任平生点点头:“走吧,我送你。”
板砖青年震惊的望着他。
“走啊。”任平生拿出摩托车钥匙朝他笑:“今晚不止我一个人值班,放心。”
于是任平生开着摩托,板砖青年抱着他的腰,两人一路开过磕磕绊绊的乡村小道,遇到大土坑的时候就重重往下一坠,板砖青年在他身后发出隐忍的抽气声。
“忍着点,这附近路况就这样。”任平生艰难的把轮子从土坑里拔出来:“坑坑洼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个公路。”
“我来开吧。”板砖青年道:“我知道哪里没土坑。”
“不行。”任平生拒绝的十分干脆。
“为什么?”
“因为你没成年。”
板砖青年再次隐忍的沉默了。
他俩开了一个半小时,任平生终于把板砖青年送回了家,并且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李志斌。
“挺好的名字。”任平生评价道:“志当存高远,以后好好学习,别再走歪路了。”
李志斌站在自家院门口,默默的点了下头。
“父母在县城工作,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任平生问。
李志斌又点了一下头。
“别光点头,多说点话。”任平生用力在他肩膀上一拍:“多清秀的小伙子,好好学习,将来考出去,天地辽阔,你学校离派出所不远,以后如果家里没人做饭,可以来找我蹭饭。”
“记得我说的话啊,好好学习。”
他边说边骑上摩托车,声音随着空旷的山风飘的好远。
后来任平生去学校看过李志斌几次,令人意外的是李志斌成绩不错,他的班主任对他十分赞许,觉得这孩子肯定能考出去。
小地方的高中,每年前五能过一本线就已经很不错了,那年的李志斌就是其中之一。
李志斌录取到了省城的学校,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他仍然穿着那身松松垮垮的烂校服站在派出所门口,任平生一边大力拍着他的肩膀,一边满脸喜色,比他自己当年录取到警校还要高兴。
“真好。”任平生高高兴兴道:“真好。”
开学的时候李志斌父母仍然没工夫送他去火车站,于是任平生骑着他的小摩托,再次担起了这个重任。
临上火车前,任平生在站台上叮嘱他:“到了秦城也要努力,争取排名和奖学金,走出去就不要回来了,毕业就留那儿工作,年少有为,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
“听到了没?”
他没指望李志斌会回答他,这孩子向来不爱说话,惜字如金,内心细腻敏感,但心里是知道感恩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李志斌背着一整个装行李的蛇皮袋,猛然转身,朝他鞠了一个九十多度的深躬,很久都没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