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薄舟无暇理会他的安慰,再次转向李珩。
“那你呢?你就这么恨我老板,为了报复他不惜跟我在一起,哪怕你明明几个月前还在记恨背处分的事情,处理魏Wink案的时候见到我就烦——”
李珩其实很想说不是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在一起,你也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在几个月细水长流的相处中,他不信梁薄舟连这点感知力都没有,他大概也了解梁薄舟的性格,知道他这会儿说的是气话,心里不一定真这么认为。
但是李珩忽然无端的觉得很累。
身心俱疲。
从心底升起来冰冷的麻木感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无数潮水没顶而过,将他的感官和心跳全部封在了其中,无边无际的窒息吞没着他。
李珩忽然想起十来岁的时候,跟一群村里的小朋友到山中水沟里去玩,游泳游到一半,忽的听到远处的盘山公路上有汽车驶过的轰鸣声。
他心里一跳,心想是不是妈妈从国外回来看他了。
心里着急着上岸回家一探究竟,不料水中波涛汹涌,脚上抽筋,越急越爬不上去,河流湍急,轰然一声水落声响,一把将李珩拍进了水面底下。
冰凉的河水涌进了他的喉咙和肺里,濒死的瞬间,他还在遗憾没能再见妈妈一面。
后来周围的同伴及时发现,把他从水里捞出来了,他一边狼狈不堪的呛咳,一边湿漉漉的跑回家,发现家里仍然只有爷爷奶奶,所谓的汽车声,只是隔壁新嫁出去的小夫妻过节回门而已。
“这是你们村那疯子的儿子不?小男孩长得还挺清秀。”
“哎呦别看了,快走吧,疯子的儿子扑上来咬你一口你就不好了。”
李珩站在村口,任由身上水珠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衣服裤子上裹了满身的泥沙,喉咙里还残存着没吐干净的污水,不上不下的卡在嗓子里,将他哽的难以开口。
……
“班长,其实你回老家的派出所也挺好的。”临近大学毕业前,警校的同学思索着对他道。
“你还能回家陪陪老人,乡镇派出所压力也小,也不难进,日子还稳定,咱普通家庭,也没啥公安方面的背景,想在省会的公安岗留下,想想都觉得太难了,更别说往市局晋升了。”
正在填报考信息的李珩笔尖一顿,然后没答话。
四年警校生活将他的轮廓打磨的更加锐利而分明,一身深蓝警服衬得他身形漂亮干练,五官端正英俊,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是年轻挺拔,意气风发的模样。
李珩起身收拾好了材料,抱在怀里,神色平淡的对同学开口。
“我只想留在秦城,哪儿也不去。”
这以前就是我的家。
……
数年光景流转,所有记忆回笼,转瞬收拢归于眼下。
他从淤泥里拼了半条命爬出来,又踉踉跄跄的一个人前行数年,终于走回了出生时的原点。
可能真的是李珩这两年体制安稳,领导赏识,工作顺遂,加上他靠着单位公积金快把房贷还完了的缘故,压力太小,让李珩的心思和生活轨迹,随着梁薄舟的出现不慎跑偏了。
温成铄的出现犹如一记惊雷,猛然将他抛回了过往无数个灰头土脸的日夜里,逼着他想起来自己从何而来,又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他跟梁薄舟之间的差距,跟温成铄和李志斌的差距一样大。
为什么要这样拖累梁薄舟呢?
明明那个人有钱有名身份地位流量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要跟自己这样的人扯上干系呢?
李珩以前从不理解他爸为什么会在温成铄面前自卑到发狂的地步,随着年龄和工作阅历的增长,他也自觉现在混的不错,起码在体制内算得上年轻有为的那批人。
而如今他面对和梁薄舟并肩而立的温成铄,居然也有了跟他爸一样的自卑心理。
现在,他该把自己拉回来了,拉回到他原本的生活里。
他望着梁薄舟那张精致到毫无瑕疵的脸发愣,隔了好半晌,慢慢的伸手掸了一下对方胸前蹭上的灰尘。
梁薄舟站着不动,任他摆弄,眼眶已经红的几乎滴血。
“对不起啊,我的错。”他声音很轻的道:“我知道今晚的事就算不是我指使的,也跟我脱不开干系。”
梁薄舟愣住了,难以置信道:“你什么意思?”
“我先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就回秦城了。”李珩一边说,一边把手机交给他。
“我相册和聊天记录里应该都没有跟你相关的私密信息,你可以检查一下,不用担心爆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