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呢,你确实有权知道。”言萱转过身,手臂搭在副驾驶椅背上,姿态放松,语气是医生特有的客观与清晰,“尤其是关于绪元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以及,你为什么会进那本书里。”
听到“进那本书里”,朝夕心潮狂掀,但她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有急着追问,只是默默抓紧了真皮座椅。
言萱微微叹了口气,开始叙述。
“当年,你们分手,对她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她那时太年轻,骄傲和情感被瞬间击碎,整个人变得非常沮丧。我姑姑,也就是元姨,趁此机会,半强制地把她送出了国,美其名曰‘换个环境,深造学业’。”
言萱的语调平稳,像一把用顺手的手术刀,言语间剖开了过往的岁月。
“在国外那几年,她表面上按部就班地读书,但心里从未放下过你。她偷偷跑回来过好几次,谁都没告诉,像个傻瓜一样,为了能远远看你一眼。”
说到这里,言萱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心疼。车厢里的空调打得很高,风噪声很大,朝夕听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的手指在座椅上掐出深深的凹痕,聚精会神把每个字都听清楚。
“可她看到的,是什么呢?是她曾经爱到骨子里的人,挽着不同的漂亮女性,出入各种场合,谈笑风生,举止亲密。每一次,她都以为自己会冲上去,质问你,甚至像她最初想的那样回来是找你‘算账’。愤怒和不解几乎要把她烧毁了。”
朝夕的心猛地一缩,那些她刻意营造用来麻痹自己也是报复这世界的虚情假意,此刻都化作了无形的锐刺,突突突刺回她的心上,把她刺得千疮百孔。而她从未想过,她的观众席里,会有她最不想伤害的那个人。
“但很奇怪,不是吗?”言萱推了推眼镜,“每一次,最终她都没有出现在你面前。她后来跟我说,因为她看到你‘笑得很开心’。哪怕那笑容在她看来刺眼无比,哪怕她嫉妒得发狂,恨不得把你身边所有人都赶走……但她觉得,那或许是你想要的生活。她以为,离开她,你真的变得更‘快乐’了。她那点残存的可笑的骄傲,和那些不能再说出口的爱意,让她选择了不打扰。”
“那不是真的……”朝夕下意识地辩解,声音哽咽。那些笑,从未有一刻真正抵达过心底,她只是在学着像这个冷漠旁观的世界一样,旁观自己的人生。她只是在活着,母亲病床前的无力感,和紧握她手让她好好活着的遗愿,是她一头扎进利益学会圆滑和诱捕的根本因由。
她穷怕了。
“我知道,她后来也慢慢知道了。”言萱轻轻点头,“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加深,她不再是那个轻易被蒙蔽的小姑娘。她开始察觉当年分手的真相,与此同时也知道了你母亲爆发重病离世的哀讯。她和我姑姑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几乎决裂。她拒绝进入元氏集团,彻底放弃了家族期望她走的路,把自己关起来,成了一名作家。她说,只有在那里的世界里,她才能重新构筑一个有可能与你重逢的宇宙。她笔下所有的爱情,几乎都有你们的影子。”
言萱轻叹,像是赞叹,又像是在惋惜。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忏悔和弥补。她明白了,当年的溃败,源于她的不够强大,没有拼尽全力去争取,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和勇气,才让你们那么容易就被拆散。她也很遗憾,在你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能帮上你。因此,她认为,是她先辜负了你。”
“所以,她就只是……看着?”朝夕的心疼得无以复加。她的汤圆儿,那个骄傲又炽热的女孩,是如何在漫长的岁月里,独自吞咽下这些苦涩,却只是选择默默守望?
“是的。看着你游戏人间,看着你像是要把一切都浪费掉。她知道你从未对任何人认真,你只是把自己变成了攀爬的工具。她心痛,焦虑,可她认为自己早已失去了干涉你人生的资格。不打扰,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自认为最恰当的‘弥补’。”言萱的叙述冷静而直白,“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直到——”
朝夕双眼充血肿胀,整个人绷紧了。
“直到你鱼塘里的8号,为了报复你愚弄她的感情,联合其他几位将你推下水。你溺水昏迷不醒。后续关于系统的事情,细节如何运作,她又是如何决定进入书里……这些更具体的部分,我觉得,由她亲口告诉你,会更合适。我知道的,大体就是这些了。”
汽车驶入梧桐林,目光望向前方通往元家别墅的路。
“她现在需要你,朝夕。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康复,更是心灵上的。只有你能真正填补她这些年心里的空缺。”
阔别多年,元家别墅前的玫瑰墙依旧繁茂。朝夕的视线顺着墙路过铁艺大门,然后停在这栋她们缘起的房子前。
“到了。”言萱下车,在前面领路。
车子要开进地库,青青没来,朝夕跟上言萱,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和回忆的空气,走向那扇门。
宽敞的卧室里,阳光透过纱帘,柔和地洒在言绪元身上。她闭着眼睛,安静地像是睡着了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