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晓得他的同情和怜悯还剩多少,心想欠了他的,能还一点是一点,莫要让他觉得她贪得无厌。
哪知落到他眼里,她无论如何要跟他分清你我,他的迁就和讨好就是个愚蠢的笑话,简直可笑至极!
此时的沈誉,仿佛置身京中经年幽暗的北镇抚司,强忍窘促和怒火,只想对眼前巧言令色的狡黠少女刑讯逼供。
他冷笑,一字一顿:“五娘你好生看看,我脸上是不是写着良善可欺几个字?你当我沈誉是什么人?高风亮节乐善好施的君子么?错!”
在他的声色俱厉的呵斥下,陆蓁脸色惨白,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倔强的不滚落出来。
看着她这个样子,沈誉心中痛极了也后悔极了,口中却不依不饶:
“我非良善之人,都晓得信义不可违。可是你呢陆蓁?你当你我的婚事是什么?叫你逃了教坊司罚没、逃了律法责罚的幌子?想要和离就和离的儿戏?收起你的自私任性!我沈誉不吃你这一套!”
“够了沈誉!”她叫起来,眼中闪着泪花,凄凉的摇头,“我也不想的!我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晓得!我本来和别个娘子好好的在一处,可是突然的,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我什么都没了!家没了!爹没了!祖父也没了!”
说到最疼她的祖父,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只哭了一声就被她强忍着咽了回去,她不该在外人面前失态。
她捂着嘴转身就走。仆妇正好过来说酒楼的膳食送来了,只见主人家的夫妇俩,一个掩泪奔走离去,一个迷惘的站在窗榻前,想要去追又面露怯意。
和书房隔了不远的厢房,“咣当”一声狠狠的关上了门。
仆妇常年在大户人家帮佣,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默默的把膳食抬上来一盘一盘摆到炕桌上,又躬身退了下去。
炕桌上的餐盘冒着热气。
刚才他回来的时候,她还笑语晏晏的跟他说,今天的晚膳她做东。
他抬了抬沉重的脚,终于还是跨出门,走到厢房门口。
他推门,推不开。她从里面拴上了门闩。
里头没有一点动静。
他喊了几声陆蓁,没人答应。他心头猛地一抽,转身大步奔回书房取刀。
一两日前,和朝中言官弹劾他的公文一起辗转送到宣府来的,还有沈婶娘托人给他写的一封信。
他看了信起初是有些震惊的。
婶娘在信中说,陆五娘在他家那几日,天天大哭大闹,有一点不满意就摔东西,凡是家里值点钱的玩意儿都被她摔了个遍。
从信中能看出,婶娘对这个娇纵任性的小女娘很不喜。
看了婶娘的满纸抱怨,他却从心底生出一种奇妙的愉悦,越发觉得这个率性妄为的她着实可爱,就跟活泼爱笑的她一样。
他大约喜欢作践自己。
这时,厢房中既没有哭闹也没有摔东西的声音,安静的就像她不存在了似的,他心生恐惧,拿了刀奔过来,径直劈开门栓闯了进去。
“陆蓁!”他大喊。
屋子里漆黑一片,她伶仃的身影从床上坐起来,脸上满是泪痕,冷冷的瞅着破门而入的人。
“陆蓁,”他手中的刀掉到地上,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去吃饭吧。”
“我吃不下,你自己吃去吧。”她脸上还挂着泪,声音很平静也很冷淡。
“你说你要请我的,就当陪我吃一点,可以吗?”夜色掩盖了他脸上的红晕,遮不住语音中赧然的央求。
陆蓁漠然的看着他,心里乱极了。他说他不是君子,却救她于囹吾于她有恩。他是一个闯入她生活的陌生人,偏偏又对她很好,不论是出自同情亦或怜悯,深深的慰藉了她惶恐的心。
小女娘的缄默和冷淡让沈誉害怕。
他心一横,上前一步把她从床上捞起来。不顾她惊慌尖叫,像扛麻袋那样把她扛了出去。
让她生厌让她冷漠以待,反正最糟糕也不过如此。
被他扛在肩头一抖一抖的陆蓁吓得惊叫,拼命捶打他的后背。不一会儿,就被他掼到榻上。
惊魂未定,她面前推过来一碗山药粥。
他的语气闷闷的:“不勉强你吃多少,把粥喝了就成。”
因她刚到宣府就吐了一回,他叮嘱老肖去酒楼定席面时一定要以将养肠胃的菜肴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