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养小娘子越发精细。落到外人眼里,巡抚大人对夫人的爱重之情无人可匹敌,令人眼热艳羡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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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宝郎终于从憨中透出一点精明气,杨敏之对他爱答不理的,他转头就奉承起张姝,涎着脸定要跟他们同去浙江耍上一耍。
张姝对于姜宝郎挨板子一事,对姜夫人始终有些愧疚。温言相劝杨敏之带上他也无妨。
杨敏之自从上回对姜宝郎动杀心,骇得姝姝为他急哭了一场,心里也暗怀歉意,哪能再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伤了夫妻之间的和气。姜宝郎愿意跟着就叫他跟着罢了。
姜宝郎喜不自胜,他长这么大,头回出远门到金陵,又头回从金陵跑到更远的浙江。沾了巡抚出行的光,路上安全无虞不说,还见到不少在江浙一带小有名气的文人墨客,与他们切磋叙谈,对书画鉴赏和碑帖收藏的见识都更上了一层楼。
郑磐和杨敏之在朝中的交锋天下士人皆知,这位河南布政使的妻弟仿若没事人一般,不计较个人身份,日日跟在姐夫的政敌屁股后头打转,不清楚的还以为他是杨敏之的清客门人。
同时又有小道消息从金陵影影绰绰的传开,说他因为倾慕巡抚夫人挨了巡抚一顿毒打一个月下不来床……
对于这些真真假假的传闻,江浙士人为之称奇,又叹服杨敏之的容人雅量。
同时也惹得士绅家的夫人女娘们对张姝的好奇之心愈加旺盛。关于她的传闻太多了,屠户家的出身,贵妃侄女的身份,被皇后亲封诰命只身南下完婚,夫君又是万中挑一的这么一个人,加之爱慕者亦步亦趋的跟随,巡抚大人都不敢吭声……
可以说,杨敏之巡察江浙的这几个月,人们对巡抚夫人的兴趣远大于对巡抚本人。
待她们见到真人,惊叹她的美貌之余,又深深折服于她柔韧豁达的性情和雍容闲雅的气度。
她们不知道,正是何氏的温柔随和、娄夫人的从容淡然、窦夫人的刚强睿智、吴皇后的宽和中正,还有杨敏之的怜爱娇纵,才成就了这么一个仿佛生来就自带光华的女娘。
在杨敏之还未大刀阔斧的在江南推行新政,在官员们畏惧于年轻气盛的巡抚节制三司生杀予夺的强权时,作为巡抚夫人的张姝,用她个人独到的魅力和柔软舒缓了巡抚和地方官绅之间微妙复杂的关系。从现在开始,到往后的二十年里,一直如此。
和杨敏之回到官驿,被他搂在怀里戏言要好好犒劳夫人时,她又变回了那个如蜜糖般甜美羞涩的小女娘。
反观杨敏之,就像一个陪家中夫人出游的闲散富家公子,每到一处只随着夫人的性子,或寻览名胜寄情山水,或由着她和当地官绅夫人们结交应酬吟诗作画。
得到当地官绅宴请时,一不谈官员考核,二不论清丈税赋,只品茗清谈笑语晏晏,让那些本想借机与之坐而辩道的胆大士子迷惑不解。不晓得巡抚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动声色、谋定后动的杨敏之才是天下士人认得的那个。
他们巡游江浙的最后一站才到浙江首府杭州府。到杭州时,姜宝郎的名声也终于传回了开封,郑磐忍无可忍派人将他捉回去。
临走前,一再恳请张姝来日有空到洛阳他清修的道观一览。在旁边冷冷听着的杨敏之脸黑得像锅底一般。直叫张姝晚上跟他好一顿连哄带撒娇才让他脸色稍和缓。
待张姝累得浑身酸麻,换来他一脸餍足,她不禁怀疑,这个狡猾的堪比狐狸的家伙莫不是故意做出个不悦的模样,哄骗她用那些难为情的手段伺候他吧。
她气鼓鼓的跟杨敏之理论,他恬不知耻的说换他伺候回来就是。
一个翻身将艳若桃李的女娘压到身下,修长手指拨开那两瓣仿佛被春雨打湿的水润唇瓣,一边温柔抚摩一边亲了下去。
他忘情品味的水渍声似乎离得很远,却又不绝于耳。从她身上裹挟出汹涌的甜蜜汁液,抽走了她全部的力气,搭在他两只肩膀上的粉嫩脚趾不由自主的蜷缩发抖,颤栗酥麻席卷全身。
张姝眼中含泪晤呜不止。果然又上了他的当……
…………
他们到杭州,由江家作陪,和云台书院的程山长和程三郎晤面。
这时距程山长入京和杨首辅议亲,已过去整整一年。杨敏之和程山长从当初互相尊重礼遇的后生长辈到如今也走到淡漠疏离的地步。
巡察浙江这一路杨敏之已经见过各州府的士子,不论那些人对他表面上的恭敬是真是假,他对浙江的文艺学术和士子对新政的态度已了然于胸。程山长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他跟程山长也无深言可谈。
只是陪姝姝走一趟,她心中惦念要拜望黄夫人,以及看望江七娘。
张姝把程毓秀给自己的回信带去给黄夫人。
她自从去年秋天到金陵,先是托往北去的商旅往宣府捎了些御寒之物给陆蓁,一直没得到她的回信。后来和京中的吴倩儿通信,吴三娘说也没得到陆蓁的消息。再然后开春后,又给宣府和漳州分别寄了信过去,她和杨敏之启程浙江之前刚好收到程毓秀从漳州寄来的回信。
程毓秀还是如以前那般开阔随性,跟她说了很多岭南不同于中州的地理风貌和民俗人情,说她去泉州看过海港和日出,帮当地的土人治病,还学会了接生。秦韬是流放罪官,没有和她成亲,但是当地的土民都亲切的喊她程夫人,过年的时候还邀请她跟他们一起到妈祖庙庆祝。
在她信中,自由如故,好像没有任何事能难倒她,一点也看不出被出族的女娘的痕迹。依然是那个令张姝非常羡慕的娘子。
张姝把这封信留给了黄夫人。黄夫人展信泪流满面。
江七娘已经生产,是一对双生子。一双稚儿将近半岁,在各自乳母怀中酣睡,散发出柔软的奶香味,可爱至极。
江家和程家的女眷们逗趣,祝愿她和杨巡抚也早生贵子。
张姝只是羞涩微笑。杨敏之跟她说过,不希望她过早生育。虽然幼儿看起来可爱,她心里确实还有些怕怕的。
尤其程毓秀在信中跟她说,岭南那边的穷僻之地,女孩子十二三岁嫁人生子是常有之事,看到她们瘦骨嶙峋的身子上鼓起一个突兀的腹部,甚至后背上怀抱里还兜着一个同样瘦弱的幼儿,程一娘说她看的心里很难受。
张姝想,她若亲眼看到这样的情景,对怀孕生产定会更加惧怕。如她这般生来胆怯的女娘,虽然比以往已勇敢了许多,在面对另一个全然未知的事物时,还要再慢慢的积蓄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