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日,因为侯府的事,神采黯淡,淡淡愁绪又浮现到她娇美的脸上。
“二郎,你不是对侯爷和张娘子一直挂记于心么,既来了怎得都不问候一声?”
吴倩儿转头看张姝,还是那副漠然的样子:“张娘子莫理会我,我喝会茶就好。”说着接过婢女的茶,埋头吹盏,不再搭理他们。
吴宣林这才跟她拱手见礼,想跟她借一步说话。
他们走得离吴倩儿远远的,张姝客气的问:“二公子有何事找我?”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旋即回避她的目光,下定决心似的说:
“张娘子,我来是想跟你提个醒,杨敏之与你我不同,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侯爷就是着了他和都察院的道才受杖刑,娘子你、也莫要被他诓骗!”
冷不防他提起杨敏之,张姝双颊泛红,刚要矢口否认,出口的却是下意识的反驳:“他并不曾骗过我与父亲!”
“你可知这些时日内阁在做些什么?”
吴宣林看她茫然的表情就知道她对外间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自从侯爷被廷杖,京中勋贵王公们接连被都察院弹劾,他们与朝中官员和商贾勾结收受贿赂、侵占良田、奴役农户为奴的行径被揭发,无不胆战心惊,人人自危。
连向来严厉约束族人的承恩公府也被都察院指摘出错处,承恩公自惭告罪,派世子也就是吴宣林的兄长,即刻回故里配合当地衙门清丈土地。还有几位老驸马,封地早就超过规制,这回也被都察院一锅端了。
遭都察院弹劾的人家无不怨气满腹却不敢喊冤。连最得圣宠的贵妃娘娘的亲兄长都在太极殿上被当众扒裤子打屁股,谁还敢腆着脸跟万岁求情?
挨打事小,失了体面事大。损失土地钱财只是割肉之痛,若因此被夺了爵位,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在锦衣卫的严厉督察和内阁的新政法令压制下,王公贵族们只得老老实实的认罪,罚没贿金,不敢再阻扰户部清丈,也无人再敢与商贾勾连。
听吴宣林说完,张姝还是摇头:“家父一时行为失当,受了责罚,岂能怪到都察院头上。”
提到父亲,想起这几日的担惊受怕,她又红了眼圈。但到底在外人面前,不能失态。
吴宣林心中黯然,艰难开口:“张娘子上回去的宝山阁,你可知,那是司礼监李掌印的私产。杨敏之与司礼监到底有多少裹缠不清的牵连,我也不大清楚。总之,他通过司礼监,窥伺内廷,揣度万岁的态度,这已是大不敬!”
光揣度万岁的心思这一点,就令人不寒而栗。若不是杨敏之完全掌握了万岁所思所想,这次都察院也不会如此精准的一击而中,让整个京中的权贵都为之颠覆。
听他贸然说出“宝山阁”,张姝面红耳赤,羞怒道:“二公子,您跟踪我?”
“您说这些,与杨大人又有何关?律法如此,政令如此,不论是侯爷、伯爷,还是升斗小民,不都应该恪守朝廷的律令吗?若因为自身的利益被薄损,就心生怨恨、妄议朝政,诽议朝中官员乃至圣上,难道不是真正的大不敬吗?”
吴宣林被她陡然的严词厉色吓了一跳。还是那个娇滴滴的女娘,话语声也还是那么温软。然而一字一句连声发问,不见半分怯弱与退让。
“杨大人他心机深沉善于谋算,都察院已成为他的私人!如今朝中已经暗暗有尊他为‘小阁老’的流言蜚语。万岁现在用得到他,放任其坐大。若一时不慎误入歧途,只怕会重蹈卢温与卢梦麟祖孙的覆辙!到头来张娘子你岂不受他拖累!”
“我……自然是盼着张娘子好好的,一世平安顺遂!”吴宣林说完,脸颊通红,大着胆子看她。
“张娘子,我……”
他鼓起勇气再度开腔,被张姝柔声打断:
“二公子好意我心领了!”
她对着他躬身行万福之礼,便是要送客了。
多的话一句也不肯同他说。
吴宣林深觉无力,顿了一顿,拔腿就走,不再看她也不等吴倩儿。
吴倩儿哎呀一声,放下茶杯,追出去。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轻飘飘道:
“张娘子知道么?因侯爷收受贿赂一事,贵妃脱簪告罪,皇后娘娘令她闭宫思过,这次西山行宫不用去了。”
待送走他们,一直在她和吴宣林旁边伺候的喜鹊看她脸色苍白,上前扶住她,忍不住又抱怨起杨敏之来:“姑娘,杨大公子未免太不近人情……”
被她再次打断:“不要听吴二郎妄言!”
她素来是个好脾气的,这是头一回呵斥身边人。喜鹊讪讪的闭口。
贵妃受连累一事,她本想瞒着父母,想了想还是让他们知晓的好。
张侯爷还在误解胞妹,气哼哼的把贵妃又埋怨了一通。
何氏担忧,斥他口无遮拦的老毛病又犯了。
张姝反而无所谓:“娘您就让爹逞逞口舌吧,他走又走不得,哪也去不得,心里定是憋闷。郎中也说他身上有热毒,若是郁积于心就不好了,总得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