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懵懂的一条小鱼,窥见她神情哪怕再微小的松动,都以为是自己得到了原谅,软声唤她“知知”。
司镜却只能目睹,那双娇俏眼眸一点点变得暗淡、空洞。
原本盛装着的羞赧欢欣,悉数变成退缩、畏惧。
小鱼竟变得害怕她。
而她的指尖,浸透了温热鲜血。
妖丹碎作齑粉,散于风中,掌心却似乎仍残存着湿软触感。
那是小鱼的妖丹。
更像一颗唯独捧给她的,怀揣恋慕之情、灼烫悸动的心。
司镜追寻已久,却终不可得。
她过往曾想把褚昭养在自己身边,想将少女困在自己的识海中,就能日日体会陌生渴求的心悸感。
但后来,旁观小鱼快活地在山涧水流中溯游,在北州集市恣意游玩,重归荒山后自由横行的模样,又将卑劣心思压下。
她喜欢少女不受任何束缚的样子。
就像白雪中钻出一朵葳蕤俏丽的朱缨花,迎风招展,将她原本死寂的胸口圈圈缠绕。
可不会被任何人事牵绊住的花,却又唯独向她娇声乞求,“成亲、和我成亲呀!”
司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无法推拒小鱼的任何心愿。
她想,若小鱼欢喜,那她自然也是愿的。
纵然她修无情道,纵然宗门内的年轻面孔皆仰慕唤她“师姐”,纵然与妖结契成亲,会受尽世人诟病讥讽。
可那又如何?
司镜无端想起师尊宿雪为她卜的那一卦,顺应天时。
顺应……自己的本心。
她无心。
她诸般关乎心的遐思,全都来自褚昭。
来自她们交缠时,从活泼小鱼胸口处,一路传递到她骨髓的战栗。
但她再也体会不到了。
再睁开眼之际,小鱼被剜出妖丹,无声无息,而那颗她贪恋的心,早就在指尖湮灭。
记忆有一瞬的空白,如同梦魇,像她过往百年里那样,变得零乱断续。
她不清楚那只镶有小鱼尾鳞、她不舍把玩的匕首是如何到了自己手上。
却仍记得,探出妖丹时指骨的黏腻,褚昭空洞失望的眼眸。
是她……亲手杀了昭昭?
一夜过后,迎来熹微,本该天光乍破,霞光万道,司镜惘然抬眸,头顶却萦绕厚重魔气。
她记得,小鱼出身荒山,生来便是没怎么瞧过朝霞的,曾兴高采烈与她约好,之后要一同观赏美景。
少女离开后,竟连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不许她追忆。
司镜孤身来到浸默海。
她心知小鱼是魔尊转世的传闻荒谬,又矛盾地存着憧憬,想在魔窟之中寻得哪怕一丁点褚昭残存的痕迹。
众魔讥讽嘶叫,将她拖入泥泞;血雾幻化而成的归霁,哄诱她自戕;就连打坐时凭空生出的心魔,都在耳边一遍遍重复她曾做的恶事。
司镜麻木地将魔尽数屠戮殆尽。
转身望去,仅剩的一只魔,幻化成褚昭的模样。
啜泣着,哭得眼眶泛粉,扑进她怀里诉说胸口痛楚。
与她纠缠,却趁她俯身怜惜落下亲吻之际,以狠厉魔气袭向她双眼。
视野一片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