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此刻正被锁在一张硬的铁架床上,四肢被长长的锁链所缠绕上,他一动,锁链就叮当作响。
尤其在光线照耀下来,勾勒出在身旁那张熟睡的侧脸,呼吸均匀,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稳。
可就是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却不断与记忆中那张可怖又扭曲的脸重叠在一起。
方才从梦里的绝望瞬间又重新从记忆中翻滚上来,和现实的惊恐拧成了一股绳,明明——
明明他干出那么龌龊的事情,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睡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的一切都被他毁了,为什么他还有要把自己锁在身边?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滑,滴落再枕头上,晕开一小片的湿痕,明明是初春的季节,卧室里开始着空调,但陈让此刻却如同坠入冰窖,一阵阵的战栗从尾椎骨一路抵到大脑,让陈让浑身颤抖不已。
他不敢动,他一旦抬头擦拭额头上的汗,手上的锁链一定会响起来的,会把这个人吵醒的。
怎么办,怎么办……
陈让浑身的血液在这个瞬间像是被冻住了,他可以听到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混杂在一起,眼前阵阵发黑。
他到底要怎么办——
【“杀了他就好了。”】
耳边响起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还带着滋滋的电流声,如同引诱女巫的毒药,带着他一步步踏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不是想要自由吗?”
【“杀了他就好了,别管什么救赎的任务了,那都是虚无的,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重要吗?”】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陈让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张白色的纸张,那张白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血红色的字,写满了杀了他。
温柔的灯光像是苍白的裹尸布,铺在燕云渡那张熟睡的脸上,漂亮的脸颊顺着熟悉一动一颤,殷弘的唇瓣微张,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舌头。
陈让跟着声音的指引,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把细长的刀,甚至那把刀残缺的口都和在记忆中一模一样。
燕云渡睡得很沉,呼吸平稳,眼睫毛在眼睛下投射出长长的阴影,眉目柔和,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仿佛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陈让的指尖在颤抖。
——就是这张唇,曾经对他说了很多的甜言蜜语,给了他很多的温柔,甚至在月光下,亲吻着他的额头,许下生生世世的承诺。
——就是这双手,曾经温柔地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替他抚平过紧皱的眉头,也……曾经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狠狠往墙上撞和殴打,他身上还留有很多无数的伤痕。
刀尖悬挂在燕云渡的咽喉的上方,微微颤抖,陈让的瞳孔皱缩,只觉得时间的流速在这一刻全部暂停,他甚至可以看见燕云渡喉结上皮肤的脉络,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陈让的肌肤上。
陈让的呼吸急促,冷汗顺着额角落下,流进了眼睛,分外的酸涩,但他依旧是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燕云渡。
杀了他。
杀了他就能结束这一切。
杀了他就能重新获得自由。
杀了他,他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
可是……
脑海中又猛然涌现出了其他被陈让忽视的碎片。
——他为了他们之前更好的生活,加班到深夜,他揉着发酸的肩膀走出办公室,燕云渡倚靠在路灯下,脚边是温好的保温桶,里面是陈让最喜欢喝的山药排骨汤,燕云渡不知道等了多久,寒冷的冬日,眼睫毛上甚至落了一层雪,暖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茫,让陈让的心漏跳了一拍,燕云渡没说什么,只是敞开大衣,笑着把陈让裹在怀里,和他说:“我们回家了。”
——每晚都会在玄关处给他留有一盏灯,即使陈让回家的时候,燕云渡已经在沙发上睡过去了,但一听到他的动静,还是一下子就惊醒,会接过他的外套,和他说:“欢迎回家。”
——在雨天冲向他的车子前面,燕云渡危机之下,不顾自己的安危,将陈让抱在怀里,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雨打湿了他的衣裳,他那双眼睛是那么的绝望,他说:“让让,不要离开我。”
——他和别人有过密的交往,燕云渡会有强烈的不安全感,他把陈让按在墙上,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为什么不肯听话,在将他打的遍体鳞伤后,燕云渡又仿佛变了一个人,温柔地吻去他的泪水,说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他,然后和他好好的道歉。
——燕云渡用铁链锁住他的脚踝,苍白的脸上闪烁着病态的笑容,满足地说他们这样一辈子就不会分开了。
……
陈让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每次呼吸一下就疼的喘不上去,他像是一只失去了自由的蝴蝶,被名为‘爱’与‘恨’网交织起来,牢牢的困住。
陈让的刀尖又下移了几分,几乎要触碰到燕云渡的皮肤。
——只要用力的刺下去,一切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