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他吗?”时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问。
“或许吧。”
“那他喜欢我吗?”时寻又问。
“喜欢。”时凌毫不犹豫,“如果不是太喜欢你,也不至于。”他急急刹住话头,觉得很丢脸。
“不至于什么?”时寻晃了晃时凌,让他把后半句话吐出来。
时凌咬死不说,最后时寻急了,亲了他一口。
虽然每个意识体性格不一样,但共性也很明显——被亲一口就跟个昏君一样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不至于绞尽脑汁吸引你的注意。”时凌挠了挠脸,不好意思道,“其实那些所谓的‘白月光’选择和剧情不一样除了你太有魅力之外,还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一看见你就脱离原剧情掌控你勾勾手就跟着你走了。”
“预设的走向是什么?”时寻好奇。
“你赚取渣攻悔意值,和他走完感情线,以你的性格一定被气个半死,这样脑神经就能一直保持活跃了,包括惩罚机制也是,你感觉疼,但是对你的大脑来说是刚好用来刺激的力度。”时凌摸摸鼻子,“可是‘我’不想看你和别人在一起,哪怕是一段毫无原型的数据也不可以。”
“哦——”时寻拖长了语调,“那我要怎么出去?”
时凌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不问其他事情了,沉默半晌,忽然问:“你不想知道其他事情了吗?”
“不是你让我出去了亲口问他的吗?”时寻咬了一口他的鼻尖,用手指比成手枪的样子戳他的脸,“快说。”
时凌抿了抿嘴唇,垂下眼。
青年发丝柔软,浑身都软乎乎的,单纯又干净,眼睛亮晶晶,脸上透着狡黠,灵动地像只刚下山的小狐狸。可是专门的仪器里昏迷的时寻苍白又脆弱,好像随时都会逝去。
作为他的意识体,时凌对以前的时寻有着碎片化的印象,但不管哪段记忆,时寻都不会像这般开心。他永远都是安静而哀伤的,像是喷泉里的一具苍白又美丽的雕塑。
外面的时寻严格保持着美的一次性,就好像只是在世界上匆匆掠过,他美丽而空洞,人类的情感是那样淡薄而哀伤。
时凌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时临川想让他一直呆在虚幻的梦里。
在自己身为系统,开始产生意识的时候,它就知道以时临川目前的能力没有办法带时寻须头全尾地离开,它也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他怕自己照顾不好时寻,这个与世界隔着一层纱的精灵。
“自己”是胆怯的,连爱都爱得偷偷摸摸,生怕时寻和自己的爱情无法做到时寻想象中的美好,他怕时寻痛苦,怕他不幸福,怕他对世界失望。对于时寻,他时常觉得亏欠。
时凌胡乱亲着他的脸,央求:“不要走了好不好,你也觉得这里很好对不对?”
在时寻不解的眼神里,时凌把额头靠到时寻的掌心,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叩拜他的主:“现实太糟糕了,你不会快乐的。”
时寻的眼神动了动。
笑容一点点消失在了时寻脸上。
他抽回手,无措地看着他:“可是你之前一直想让我回家。”
“是这样没错。”时凌咬牙,“可是你不会快乐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呢?”时寻很疑惑,又有一点生气,“你又不是我。”
时凌看着他的眼睛,迫切地想要寻找什么,可他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找寻了许久,找到了固执,生气,疑惑,却怎么都找不到动摇。
“你还记得实验体0608吗?”时凌咬咬牙,将一部分残酷的现实揭露在他的面前,“不是你进入后的0608,是在这段剧情之前的,被禁锢折磨的0608。”
时寻脸色一下子白了。
时凌看着他:“你的情况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你是人造子宫里产生出的人造人,是残缺的工蚁。”
“你的体弱多病是大部分人造人都有的通病,他们被销毁而你能暂时被留下来,不过是因为你有一张漂亮的,能取悦高层的脸蛋。”
“可是你的性子太烈了啊。”时凌轻叹,“还好当时‘我’正巧碰到你,请求上面留了一条命,只是我的权限太低,只能保住你的命,你成了一个实验品。”
“你的身体太差了,加上被注射药物,你死亡的那天,全身器官衰竭,‘我’没能把你救回来,只能暂时维持脑神经的活跃性,等着你的身体修复,再想办法把你从研究院带出去。”
说完这话,时凌像是卡了一样,看着他的脸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继续说话。
“时临川只是个和你一样的人造人,一个普通的年轻研究员,他现在只能勉强保全自己,他比不上任何一个意识体掌握的权力或是财富。”时凌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恐惧,“哪怕这样,你也要出去吗?”
层云翻卷,越过透明的宛若不存在的玻璃,木质地板上的阳光像是四分五裂的游鱼,连细碎的骨头都摔了出来,泼到墙上,大片大片金灿的将死的日光。
空气被寂静填满,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傍晚五点,日色将落。
“愿意的。”时寻同样回望,他看见了他眼底的错愕,淡然地笑了笑,“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