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马颜色比较喜庆。”盛砚轻声道,“阿寻,我好喜欢你啊。”
盛砚很少说情话,就算说了也是现在这样,直白热烈的一句“喜欢”,时寻以为自己早就免疫了,可听到的时候,耳根一热。
“大伙都看着呢。”时寻将头歪歪,不让盛砚和自己贴那么紧。
可身后的男人没皮没脸,又将头凑过来,同他脸贴着脸,紧紧挨着,又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语气同他细细讲述他预备的,两人成亲那天要准备的东西。
时寻静静听着,没有回应,连头都没有点一下。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你怕冷,我在想喜被要不要多充点棉。”
“没有。”时寻沉默着说。
盛砚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说着今后的畅想:“等我爹休致,你就是新的丞相,到时候你就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等下了朝,我们再一块儿回去。”
若是平时,时寻定会说“离你最近的是大太监”,可今日,他只是垂下眼,又忽地将脸微微扬起:“嗯。”
那声音被初夏的风揉乱,盛砚隐约察觉到不对,掰过时寻的脸一瞧,那眼睛已然红了,清泪垂在腮边,若不是他抬头,定滴在两人相叠的手上。
“你怎么哭了?”盛砚手忙脚乱要给他擦眼泪,却被时寻偏头避开。
这么会儿功夫,路走到了尽头,眼泪也被烤干了,时寻率先跳下马,不做回应。
盛砚急急地跟在身后,操心地不像个快要登基的新帝,倒像是皇帝边上的太监。
“阿寻,你搭理搭理我吧”
“阿寻,你看我一眼”
“时临,我喊你呢,你别装听不到”
“时临。”同僚拉拉他的袖子,“快跪。”
四下扫视一圈,果真除了他,其他大臣都已经跪下了,显得他颇为突兀。时寻一撩衣袍,嘟哝了一句“便宜他了”。
盛砚坐在龙椅上,珠旒遮了他一半的视线,他看见穿着锦衣华服的众人齐齐跪倒,听见庙宇钟声响起,声音洪亮。
那钟声传到西边的青山脚下,周元祁坐在窗边,隐隐能看到大殿辉煌的一角。
前阵子下了雨,想不到今日艳阳高照,真应了那句“天降祥瑞”。
“皇上!皇上!”小太监从外面连滚带爬地闯进来,脸上满是着急,周元祁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让他赶紧说。
“叶娘娘,娘娘薨了!”
小太监俨然是刚从山下下来,气息还没喘匀,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道:“今早有人送茶食上去,见叶娘娘的尸体浮在后院的小潭上,身边,身边还有一只木鸟。”
他之后说了什么,周元祁已经听不清了。
那几日山上的植被被雨水打湿,从山顶吹下的风将窗边摆着的木鸟吹到了湖里,那是周元祁成年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木雕。
盛砚告诉他,等他登基了,就给周元祁安排一场假死,到时候他是想到山上同他母亲住,还是将母亲接出皇宫找个小院,都可以。
他托人将木鸟给了母亲,自己只是在做着日后出宫的准备,反正今后时常见面,也不差这几天。他已经想好了以后做一个木匠,虽然现在还不熟练,但也算一门手艺,养活母亲和自己也足够了。
可木鸟飞出了窗外,母亲坠入了湖里。
她熬过了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却死在了盛夏将来未来的夜晚。
他不再是大翊的皇帝了,周元祁想,自己现在可以当着别人的面哭了。
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他眼睛很酸,可流不下泪来,只觉得仓皇无力,心跳越来越快,和那传过来的、恢弘庄严的钟声逐渐同频,紧接着一口血喷了出来。
“皇上!皇上!”他听见那小太监喊。
他拍了拍他的手,他想告诉他,自己已经不是皇帝了,你应该和他们一样,簇拥新的帝王。
他又想,原来这就是恶有恶报。
将时寻放回草原,他不后悔;被昔日好友软禁,他也不后悔,他唯一后悔的只有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如果有来世有来世也不要见面了,自己这么糟糕,母亲一定很失望。
钟声仍在青山间回荡,庄严肃穆,一声声,一阵阵,新帝登基,旧帝归亡。
“‘周元祁’悔意值已满,即将脱离世界。”
“怎么忽然满了?”时寻颇为意外,最后一点悔意值颇难刷满,他看见盛砚同周元祁“促膝长谈”了好几次,但还是没有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