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盛砚瞳孔一缩,心跟着提起,耳旁声音尽数褪去,只剩下直袭时寻面门的长剑。
千钧一发之际,时寻猛地往后一仰,堪堪躲过划向他的铁器,盛砚刚松了口气,却见黑马受惊竟抬起前蹄。
时寻跟着惯性被向后甩去,半身掉下了马,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那双修长纤细的手用力抓住马的鬃毛,将自己死死挂在了离地面仅剩几寸的半空!
敌人还要再击,时寻不得不扭身避过,手中的受力点更少,离被踏成碎片只剩一步!
“噗呲——”
时间似乎停滞了。
时寻奋力将手中的红缨枪一掼,锋利的尖端刺破层层铠甲正中胸膛,那士兵被惯性带得向后仰倒卷入马下,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时寻手中死死抓着鬃毛,将自己往上一甩,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马背上。
盛砚总算安心,收回视线的前一刻正好对上时寻的视线。
即便经历了如此惊险的瞬间,时寻表情依旧淡定,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额角淌下的汗珠昭示着方才的危险,汗水和尘土将他的眸光洗得更亮,如寒星般闪着摄人的精光。
四目相对,时寻愣了愣,随即冲他咧嘴一笑,脸上的血被他毫不在意地抹去,盛砚心中一热,再定睛看去时他又一次伏下身,斜挂在疾驰的马上,长臂一捞将戳在敌人身上的长枪拔出,直起身再次加入混战。
时寻早就不是需要他护着的孩童了。
盛砚本以为会有些失落,但心中有的只是对他的骄傲,他敢断言,哪怕前线经验再丰富的军医,都做不到同时寻一般在马上做一连串危险系数极高的动作,再带着肃杀的血性投身战场。
时寻不是宫中娇滴滴的狮子猫,而是本该在草原上驰骋的野狼。
那一战打得激烈,但盛砚带的都是精兵,训练从不落下,对手又是以“彪悍”著称的胡人,因此哪怕对面人数足有两倍之多,这场仗还是毫无悬念地胜利了。
他们到京城的那日,盛砚身后的人马只剩下了一半,加上中途加入的起义军,也不过三万出头。
可就是这么一支疲惫的、带伤的军队,穿过草原,峡谷,高山,洼地,跋涉千里万里路,兵临城下。
和前几次回京不同,这次没有百姓在道旁迎接,街上门户紧闭,冷冷清清,但仍可见往日繁荣。
酒楼高耸如云,店铺碧瓦朱檐,越靠近宫殿,越见重轩复道,朱门绣户,时寻听见军队里惊叹声此起彼伏,不少都在聊着“京城原来这么繁荣”或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带爹娘小妹来看看”,心中腾起悲凉,越发觉得周元祁可恨。
他知道这不是周元祁的错,边疆比京城自然要荒凉,哪怕换一个君王也无法改变这样的境况,可他就是恨,恨人力不足,恨技术落后,恨地方官贪婪无作为,恨庞大的官僚体系和封建制度。
“我们到了。”盛砚轻叹。
时寻一阵恍惚,上次离开京城,不过寥寥几人,这次回来,却是带着几万人马。
周元祁上位的几年来,边疆有盛家两兄弟守着,朝中又有盛丞相担职,百姓生活安康,时间久了,又没遇到什么危险,禁军自然懈怠。此次对上,竟还是边军占上风。
盛砚点了几百人一起破宫门而入,剩下的由许青禾带领将宫殿包围,进了大殿,寻不到人,四散搜寻一圈,始终不见周元祁的踪影。
周元祁并无子嗣,后宫也是空荡,几个妃子聚在一起瑟瑟发抖,士兵们丝毫没有惜香怜玉的意识,将几人拖出来扔盛砚面前。
众妃子鬓发散乱,好在穿戴整齐,她们想好的措辞在见到杀气腾腾的盛砚时忘了个一干二净。
时寻见她们怕得紧,将盛砚扒拉到一边,想扶她们起来,其中一人却一把拔下发簪,对着自己的喉咙,声音颤颤:“别过来!”
两拨人对峙之际,忽又有个人被押了出来,那士兵喊道:“盛将军,还有一个!”
那女人脸色发白,见到盛砚的那一刻,脸上闪过一抹激动,嘴唇颤颤,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遥遥望着盛砚,目光怀念而贪恋,像是透过他看见了以前还未嫁进宫中的时光。
两人对视许久,盛碧移开目光,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盛将军。”
盛砚表情空白了一瞬,他急步上前想将人扶起,但盛碧却往后退了一步,步摇纹丝未动,脚步都未传来一声。
盛砚还记得,阿姐以前最烦繁缛的坠饰,小时候父亲给她带发饰回来,最终都落了灰。送进宫前为了学礼节,她还挨了礼教嬷嬷好多顿打,多数都是因为阿姐不喜将头发高高盘起,她总是晃,步摇就跟着晃。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盛砚沉默了很久,最后只问:“阿姐,你看见皇上没有。”
“没有。”盛碧犹豫了一下,最后回答道。
时寻叫士兵将其他几位嫔妃都放了,他也跟着要溜,被盛砚喊住。
手被盛砚拉着,他听见盛砚又问:“爹呢?”
盛碧四下张望着,再抬眸眼底已经有了盈盈泪光:“被那杀千刀的关进牢里了。”
盛碧擦擦眼泪:“他在西边的山上就是你和他为躲太傅检查功课常去的地方。”
“我陪你们走一段吧。”盛碧叹息道,“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你和三弟了。”
她又将目光转向被盛砚牵着的时寻:“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