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止住了身边太监要喊“大胆”的举动,将目光从盛砚移到了时寻身上:“时院判很少外派。”
系统小声提醒他回话。
时寻不甚标准地揖了一揖:“回皇上,我卑职在太医院有诸多要务,走不开身,便少安排了些。”
“是没出去过吧。”周元祁嗤笑一声,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盛将军近日身体越发不好,时院判医术高明,若有情况,定能妙手回春。”
两人都心知肚明,以这具身体的医术,只能将盛砚医得秃发落髓,不医死都算好的,可周围的大臣听见圣上竟称赞一个一直被他们称作“关系户”的年轻御医,都多了几分震惊,看时寻的目光也愈发敬畏。
时寻像是被校长单独谈话的小学生,精神紧绷:“臣领旨。”
众目睽睽下如拷问般的对话终于结束,时寻松了口气,连带着听周元祁同盛砚说话的劲一并送了下去,等他回过神,听见的便是“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时寻总算将心放回肚子里,连带着看盛砚都赏心悦目了起来。
回程的路上,盛砚提起:“会骑马吗?”
“不会又如何。”时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小时候光顾着活命,哪里来的闲情逸致骑马?”
“你若想学,我教你。”
时寻落不下面子,还想拒绝,就听盛砚不急不缓地补上:“路上可没辇车给你乘,若不会骑马,你只能与我同乘。”
“"纵使万般不情愿,时寻还是答应了,与盛砚约定明日辰时城西见。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记忆里的小院,一别数年,还是原来的样子,灰扑扑的墙,暗沉沉的瓦,池塘里游着伶仃小鱼,只有墙角的爬山虎已经爬去了外墙,倒是多了几分生气。
盛砚上了马车,让车夫使去城郊,马夫早早便候着了,打开马厩让两人挑选。
时寻一眼就看见马厩角落有匹纯黑的马,耳廓薄尖,鼻孔扩张呼吸急促,比周围的马大上一圈,见时寻朝它走来,故意用头颈撞围栏,并且不断发出喷气声。
“就它吧。”时寻抬手一指,那马更加兴奋,嘴唇后卷露齿,一副随时要发起攻击的模样。
“时大人,这马性子最烈,您恐怕”
“你在质疑我?”时寻下巴微抬,将原主目中无人的骄纵样演得淋漓尽致。
马夫连忙否认,求助的眼神望向一旁的盛砚,盛砚低声向他道了歉,好言相劝:“你从未学过骑马,此番以烈马入手,怕是会受伤。”
“凭什么你们都骑得,我骑不得?”时寻嗤道,“我也是从”他止住话头,血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过往遭受的耻辱,可草原人是最擅骑马的,时寻觉得自己一定能行。
这样他们就不会看不起他了吧。
抗争最终成功,时寻生出点隐秘的满足,像是第一次有人尊重了他的想法,认可了他的成功——虽然他还没成功,并大概率会失败。
等马夫心惊胆战地将黑马送到他身边,时寻脑中便只剩下了:他时寻配得上最好的。
雄心壮志在被马狠狠甩下背的时候被短暂地泼灭了,盛砚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捞回来,时寻衣摆沾着草屑,便衣灰扑扑地一道一道,时寻额头是亮晶晶的汗珠,那双眼睛也愈发亮。
时寻眼里满是不服,将盛砚一推就要再上,被对方一把拽住手臂:“你该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一点都不。”时寻转过身,蒙着汗的鼻尖几乎要抵上盛砚的鼻尖。
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你看着吧盛景庭,我一定会在太阳落山之前驯服它!”
太阳灼灼地亮着,将他白玉般的脸庞照得绯红,盛砚像是被他的眼神灼伤,飞速移开目光:“喝口水再去吧。”
时寻胡乱接过天冬递过来的水,平日里端着的矜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羁的野性,他三两口将一碗水干了,嘴角溢出水液,被他随便抹去。
时寻又一次翻身上马,众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而然这一次,无论烈马怎么扬蹄怎么甩怎么颠,他始终趴伏在马背上,黑马又是一记甩身,时寻堪堪滑下,衣摆已经被地面托住。
那是个极危险的处境,甚至比前几次都要危险,只要他一松手便会血肉横飞,踏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盛砚失声喊:“时寻!”
马背上的青年方才豪放激动的模样截然不同,他眉眼沉静,找准机会借着马的动作,将自己甩回了马背上,黑马的动作渐渐小起来,时寻直起身子,骄傲地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绕着马场转了一圈,最后在盛砚面前停下。
时寻一袭青衣,坐在高头大马上,微微喘着气,居高临下地看他。
两人的视线对撞。
鼻尖似乎裹上了若有似无的暗香,时寻勇敢,热烈,生机勃勃。
天边染上彩霞,太阳铺在鎏金的云海上,盛夏的热风撞得盛砚晕眩起来,或许令他晕眩的不是热风。
“我赢了。”时寻哑着嗓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