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川咬紧齿关,并未应声。
剑上的血水滑下,一点一点湿透沈晏川的衣袍,带着刺骨的冷意。
玉姜就这样看着,看着这个她曾经舍不得让沾上分毫污渍的同门师兄,如今半跪在她的剑下。
“你不是说要重振七衍宗吗?怎么跑到魔域重振来了?”
沈晏川依旧未答。
“昔日没杀了你,是因为师父。你觉得今日,我还会留着你的这条命吗?”
听到这儿,沈晏川才笑出了声:“你分不清时势吗?但凡你认清楚现实,就明白,今日无法走出魔域的是你。”
玉姜的胸口很闷。
昔日在那场设计好的剑阵之中,她亦是如此感受。被背叛,被至亲之人背叛,此种滋味实在痛苦之至。
时至今日,她都难以忘记。
她笑叹:“是啊,我的确有可能死在今日。不过,若能带着你一同……”
玉姜的剑刺破他的衣物,继续说:“那也算了我多年夙愿。”
“你这么恨我,还不是因为你心里有我。你敢说,你喜欢云述,不是因为他与我相似吗?阿姜,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沈晏川说完这些,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的目光里窥得些许真心。
玉姜垂眼,似是被气笑了,抬手轻轻拭去唇边溅上的血,又一点点将手指擦干净,道:“大言不惭。你想听什么答案?想听我说,我忘不了你,心里最在意的人其实是你。这样吗?这样会让你觉得畅快?”
“至于相似?哪里相似?”
冰凉的剑贴着他的侧颊滑过,引得他一阵震颤。
玉姜道:“容貌吗?你不会以为,我喜欢的是他那张脸吧?你和他之间,可谓天差地别。”
沈晏川半跪在地上,听了这话,扯动唇角,半晌也没能挤出一个笑意来。
他声音很沉:“天差地别?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禽兽与妖女之子,连身上的血都是脏的。他空生了这样一张皮囊,日日在我眼前晃悠,我早就想杀了他!”
云述还沉睡不醒着。
为了护他不被魔兵侵扰,玉姜特意为他设了一层屏障。如今他就静静地倚在树边,什么也听到。
玉姜道:“无论他出身如何,也生得温和良善,怀怜悯之心。总好过你,手上人命数不胜数,修真界落到你手里,才是真的会血流成河。他亦不会如你这般……轻视践踏旁人的真心。”
轻视与践踏。
这两个字落下,在沈晏川的心上轻轻敲了敲,竟难得引得他心头发酸。
他何尝不珍惜。
可他不能。
只有狠得下心的人,才能报仇,才能踩着尸骨走到山巅之上,受众人敬拜。
“我没得选。”
沈晏川低头,撑着膝盖缓慢站起。
在风中,他的身形犹如少年时那般薄弱,眸光却不复当初。
他道:“从宗门覆灭、我无家可归的那一刻,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我如何不想继续浮月山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何尝……”
何尝不喜欢她呢……
最后这一句,他没有颜面再说出口了。
因为他要走的路、要选的道,和玉姜的情意是不可兼得的,和浮月山上平静的日子不可兼得。
宋宛白不在了,七衍宗的光辉便如风中残烛,倏然冷却,从这个世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夜之间,再无人记得。
再无人记得七衍宗是如何辉煌过。
“我必须这么做,牺牲多少都无所谓。这是这个天地欠我的!我只是拿回而已,拿回应该属于我的!凭什么就错了!”
他低吼出声,眼中布满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