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玉姜会小心翼翼地维护他的自尊,会陪着他,耐心地开解他的情绪。
不似今日,出言便是如此不留情面。
时隔多年,他们再次的坦诚对话竟这般讽刺。
沈晏川忽然难过起来。
“我的确再也提不起剑了,诚如你所猜测,我自出生起,便注定是我父亲修习幽火后镇痛的解药。我的灵脉之中涌动的,是幽火。你知道它灼烧时有多痛,你更应该知道,我再也做不了剑修了。”
尽管早有猜测,玉姜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最在乎声名的沈晏川会将这些话亲口告诉她。
说到这一步,的确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玉姜问:“你何故说这些话?”
沈晏川道:“你我是同门,更是一同长大的情分。我们本该是彼此在这世间最亲近之人。”
这些话若在之前说,玉姜或许能有几分触动。
时至今日再听到,玉姜只听出几分虚伪而拙劣的意味来,她只恨自己过去被蒙蔽了双眼,看不出他的凉薄。
“沈仙师,我究竟是何时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仍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玉姜深吸了一口气,“你既知幽火焚心是何滋味,又可知万箭穿身比它痛上千倍万倍!”
她对浮月山的万千眷恋,都被那个剑阵摧毁了。
在噬魔渊的每一日,她想起浮月山时都只剩愤恨,无边的愤恨。
最该相信她的人本该是沈晏川,最该在她最无助时陪伴身侧的人也该是沈晏川。然而,都是一场空,连这份情谊原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或许,沈晏川一直都是相信她的。
毕竟他最知她无辜。
这原本就是一场嫁祸。
彻头彻尾的骗局。
下一刻,剑光直刺沈晏川咽喉。
沈晏川随身佩剑护主心切,几乎是在刹那间铮鸣出鞘,贴着玉姜的剑锋划过,挡在沈晏川之前,锐利的铁器相撞,声音格外刺耳。
沈晏川被她的杀意逼得后退多步,震惊抬首:“阿姜,你真的要杀我?”
剑刃映出玉姜的半张脸。
她声音清冷:“比试就是比试,你凭何觉得我会手下留情?”
“阿姜,你平心而论,你在噬魔渊中可曾受过半分委屈?渊中山林受仙门封印,妖物皆被困其中不得出。那些封印,对你全然无效!于你而言,噬魔渊中闲逸安宁,了无纷争!当年仙门皆要求处死你,浮月山弟子亦威逼于我,你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唯有将你困在噬魔渊之中,外人进不去,你也无法出来,才能保全你的性命!这是我耗尽心血为你争取来的活命的机会!”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玉姜握紧了剑柄,声音微哑:“我的人生,本该闲逸安宁,了无纷争。这些,原本就不需要你的施舍!你伤我困我,难道还希望我跪下感恩戴德?沈晏川,受死!”
第68章
上一回与玉姜执剑相对,还是彼此的年少。
两人一同在梅树之下习剑。
无落剑不怎么听她的话,玉姜总是唤着手腕痛,嚷着要再休息片刻。
只要沈晏川答应,她便如一只轻盈的鸟雀般飞走,饮着瓷盏之中的酸梅汤解暑热。
无论他如何唤她,玉姜都躲着乘凉,绝不肯靠近一步,口口声声说就算是要修习飞升也不能累死,总得活着才能学好剑。
元初疼爱她,多纵着她。
沈晏川亦是如此。
自己的师妹,即使一事无成,做个清闲的修士也好。
他情愿保护她一辈子。
若是遇到了要紧之事,自然有他这个大师兄在,不必让她担着风雨。
他下定决心要保护一生的人,在十七岁时一剑成名,成了仙门弟子之中的佼佼者。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称赞元初教导有方,说浮月山后继有人,出了这样天资非凡的弟子。
玉姜的名字被口口相传,连人间百姓都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