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稽铁了心不放姜姝离开,叶潜知道他若继续待在这儿,除了让姜姝担忧外,毫无用处,他用力握了一下姜姝的手,低声道:“姝儿,不管发生什么,我待你的心意都不会变。”
便是姜姝的名声坏了又如何呢?她是他的珍宝,他总要把她捧在手心里的。
叶潜垂眸看了姜姝一眼,慢慢松开姜姝的手,缓步出了迦南院。
随着叶潜的离开,姜姝像是泄了气,她连眼角余光都不愿施舍给陆长稽,一言不发地折回寝屋,重重阖上了门。
陆长稽的目光凝在房门上,神情愤然落寞,如秋日的黄叶,分明极悲壮,却轻飘飘的坠入了泥土。
程栾站在陆长稽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待陆长稽的神色恢复如常后,才温声规劝:“大人,卑职已请好了太医,您的伤口还在流血,还是尽早包扎为好。”
得知姜姝要成亲的消息后,陆长稽唯恐姜姝成为别家妇,一心想要奔回汴京阻止她成亲,倒是忽略了自己的腿伤。经程栾提醒,他才想起还有半支长箭陷在他的小腿里面。
陆长稽沉默着进入梢间。
沸反盈天的前院因着陆长稽的出格举动陷入了短暂的凝滞,当朝首辅掳夺弟媳,这个话题隐秘又禁1忌,轻而易举就勾起了人们的兴趣。
宴席上的人不由窃窃私语:“不该是我们预想的那般罢,陆首辅是什么人,权势滔天,俊美无俦,汴京城不知有多少人想嫁给他,他怎么会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抢夺自己的弟媳,今日这事定有隐情。”
“你之所以这样说,定是因为没瞧见姜氏的长相,姜氏那样的容颜,说是红颜祸水都不为过,陆首辅为了她枉顾人1伦礼法倒也情有可原。”
“一个巴掌拍不响,若说姜氏没有勾引陆首辅,我是万万不信的,她若不使出浑身解数勾引陆首辅,陆首辅又怎么会放着一众闺秀不娶,把她掳走?”
“吴姐姐言之有理,那姜氏定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否则,也不可能把叶侍讲和陆大人都迷得团团转。”
宴席上的污言秽语传到赵氏耳中,赵氏心跳加速,一口气窝在喉咙险些喘不上来。
赵氏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当家主母,她有无数的说辞粉饰今日之事,但她也知道事情已经发生,无论怎么粉饰,都不会改变人们的想法。
她也不做无谓之争,唤来陆长莹,让陆长莹和她一起送女客出门,母女二人分工而作,一个支应已成亲的妇人,一个支应闺阁小姐,女席很快就安静下来。
这边陆凛也把男客送出了门,他铁青着脸来到正院,陆长莹还未出阁,有些话不好当着她的面说,陆凛把赵氏唤到厢房,二人絮絮低语,隔着门窗,陆长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知道他们定是谈论今日发生的事。
陆长莹适才也听到了宾客们的交头接耳之声,分明是大哥抢走了二嫂,分明是大哥犯了错,她们为何要把错处按到二嫂身上?
这世道对女子真真不公。
男子苛待女子也就罢了,最悲哀的便是女子苛求女子,自己给自己戴上枷锁。
二嫂被大哥当街掳走,她的后半生可该怎么过?
陆长莹越想越揪心,脚步越来越快,飞一般向迦南院冲了过去。
临近迦南院,迎面遇到一个身穿大红色喜服的男子,他身形消瘦,面色苍白,仿若一棵随风飘摇的树,虽极力支撑,却仍被大风裹挟的东倒西歪。
陆长莹的心揪得更紧了,她对这个人生出了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她的长兄抢了他的新娘,是他们陆家对不住他。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块儿银丝糖,递到叶潜跟前:“叶侍讲,这是银丝糖,您尝一尝罢!”
银丝糖那样甜,她只盼着银丝糖的甜能冲淡叶侍讲心里的苦。
可惜,叶潜并没有接陆长莹的糖,他像是没看见陆长莹一样,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去。
陆长莹张了张嘴,想要唤住叶潜,却又不知道该和叶潜说些什么,索性闭上嘴,进入梢间。
一迈进房门,陆长莹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向血腥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陆长稽半靠在引枕上,右腿上鲜血淋漓,大夫正在往他的伤口处敷药,一支带血的断箭静躺在侧旁的小几上。
“大哥哥,您怎得伤成了这样?”陆长莹素来敬仰陆长稽,即便陆长稽强夺姜姝让她义愤填膺,看到陆长稽身受重伤,她依然十分担忧。
陆长稽只道无碍,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用帕子把额角的汗水擦拭干净,温声对陆长莹道:“小厨房切了蜜瓜,你尝一尝。”
陆长莹点点头,拿起一块儿蜜瓜小口吃了起来,她心里藏着事儿,便是蜜瓜再甜也食之无味。
一块儿蜜瓜下肚,陆长莹终是按捺不住,一边用手帕擦手上的蜜瓜汁,一边问陆长稽:“大哥,我能去看看二嫂吗?”
陆长稽的神情依旧是温和的,他连眼皮都没抬,低声道:“她有些累,需要休息。”
在陆家便是陆凛也不能左右陆长稽的决定,更遑论陆长莹,陆长莹不敢再多言,几番犹豫后终是退出了花厅。
素月流空,陆长稽带着一身寒气进入内寝。
姜姝原本是醒着的,但她不愿意和陆长稽说话,更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面对陆长稽,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像是蜗牛一样把自己缩到壳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