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女士放了心,想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都不在,她捏捏梁江升的小臂:“那我也先走?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别总是对两个孩子甩脸色。”
最后,她好心补充一句。
对方点头:“嗯,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就回去。”
关门声响起,房内只剩下三个人。
梁江升似嘲似讽的目光扫过两个不省心的亲双胞胎:“放心,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后天邵家人会来下聘,你们三个要是想参与,就都安生安生。”
“爸,您就这么恨我,是么?”
梁廷鞍开口说了进入房间的第一句话,他定定看着父亲,神色冷凝。
薄薄的唇角掀了掀,梁江升身上的刻薄劲儿只会比梁京仪还多,他冷淡至极。
“梁廷鞍,先斩后奏、声东击西这种事,你做的可比老子熟练。还敢用益星来做要挟,你真当我是傻子?有钱不赚王八蛋,我信你的鬼话。”
他语气不屑,讽刺性十足。
“现在有人乐意帮忙认孩子养孩子,你就偷着乐去吧。”
“现在,出去。”
两天过后,梁家主宅。
邵家人今天来的早,除却宋饮冰与邵锋邵樾,还有邵擎夫妻俩和邵声、邵家旁支的众多长辈。邵梁两家的关系非比寻常,近百号人物,竟都彼此认识得差不多。
中国泱泱古国,流传下来的下聘礼数繁多,但事随时移,时间推移至二十一世纪,除却格外重视仪式感的家族,很少有人会采取格外繁琐的法子。
宋家、陆家皆是从政之家,与之密切联系的邵家、梁家也低调简单。但凡是不够科学严谨的步骤,通通被宋饮冰打了叉。
邵锋倒尝试过挣扎,可两人一旦吵得厉害,宋饮冰气上头了,就会拍桌来一句“信个屁”,邵锋直接幻视三岁时见过的宋老将军,马上半个字都不敢吭。
笑话,他爹来了也不敢多说一句的好吧?那可是宋老,曾孙女儿简直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老邵平常做生意讲究“封建迷信”,宋饮冰还能忍一忍,毕竟能给她挣大钱;但如果什么都要“求神拜佛”,宋饮冰坚决不能接受。大儿子的婚事她就从未主张过“合八字”“算吉时”,二儿子也是同理。
在她看来,婚姻经营可以靠利益,可以靠真心,可以靠磨合,唯独不能靠“命数”。所以,她格外厌恶秦家人、尤其是秦正赫的做派,恨不得把佛寺当成家的架势,真是可笑。
去除带有“迷信”意味的部分,所有的流程都是按老帝都的规矩来。
出发鸣炮呼应,迎车交接聘礼,步步有条不紊,庄重齐全。
所有人都穿着统一定做的红色系正装,西服旗袍小礼服都有,全看穿着者个人喜好。设计简单精致,打眼看过去,就是俩字儿——漂亮。
梁家正厅宽阔敞亮,坐百十来个人绰绰有余。
梁幼薇今天的打扮完全按自己的心意来,正红色圆领对襟盘扣马褂,下配及踝A字新中式长裙,放量是她钟爱的偏大,领口袖口裙边裙尾遍绣蝴蝶云纹、四时花卉。云锦材质柔软,阳光照上来便显水光粼粼。
她全程都很安静,没了平日里的欢腾鼓舞,一双杏眼娇娇怯怯的收敛着,耳畔绯红,听媒人清点聘礼。
古有“男不送、女不收”的说法,即男方送聘时女方应回避,但贺静淑知道,梁幼薇是个爱凑热闹的性格,便拉来了扇镂雕丝绸刺绣折屏做遮挡,让她旁听,权当是解闷儿。
想来这个时候她应该没有玩手机的心情吧?
梁江升盯着那屏风直皱眉,贺静淑却越想越觉好笑,忍不住垂首掩唇。
贺女士所料不虚,起初,梁幼薇还有心思听邵家送了什么聘礼来。传统的四色糖、京八件、糯米桂圆、吃吃喝喝的东西,听着还算有意思,可一进到各色牲畜活物、古董压箱、珠宝衣饰、房产公司的部分,梁幼薇就开始头昏脑涨,昏昏欲睡。
偏偏,这时候耳边热闹的不行,顾姨她们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高兴,一会儿说“真有面儿”,一会儿又说“这个薇薇戴着肯定好看”。于是,她的精气神便被吊起来,睡也睡不着,听也听不好。
身边没什么能说话的人,梁幼薇闲得无聊,就用长长亮亮的美甲尖儿去描屏风上的小白猫。
这似乎是当年梁江升为贺女士准备的嫁妆,特地用了双面苏绣的技巧,画是美人戏猫图,美人婷婷袅袅,狸猫栩栩如生。
屏风对面,邵樾始终垂着眸子,用余光观察梁幼薇的状态。见她有些累了,无聊了,便不动声色地偏过身子,透过薄薄一面丝绸,指尖触碰上她的。
仿佛被烫到,梁幼薇下意识收回去,刺溜一下,像是被猛然摸了肚子的小猫。
可是不过两秒钟,她就又眨着眼,小心翼翼地碰上去,碰一下,收回去;再碰一下,再收回去。
一纸之隔,邵樾无声轻笑,紧张多时的眉眼总算舒朗几分。
他的指尖永远停在那里,任她去试探,去触摸。
不知过了多久,聘礼单终于念完,来到过婚书的环节。
白里透红的梁幼薇被众人围着走出屏风,步幅适中,姿态端庄。她抿着娇艳的唇瓣,嘴角漾出一个半羞半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