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距离伊南娜回来已经过了两天,甚至还没算上伊南娜在路上赶回来的日子,她怕来不及,又怕来得刚刚好。
她攥紧了十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中突然有些哽咽。
那日之后,每当她闭上眼睛,尼努尔塔坠入黑暗中的身影便浮现在梦中,久久不消散。
那染血的巨颚曾微微颤动着,庞大的身躯隐没在黑暗中,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无力地栽倒在地上,被纷纷扬扬的的大雪埋没。
她记得自己跪在冰冷的地上,四周是磅礴的白色暴雨,恍然间将世界淹没,身体沉入水中,涌过的水流顷刻打湿发梢和面颊,鼻腔里传来泪水咸湿的、冰冷的味道,将五感渐渐凝住,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普斯朵拉蛊惑的低语。
那些声音此刻仍在耳畔回响。
她绝不想再接受这样的结局。
绝对不……
下一秒,外面传来的声音倏地将沉重的思绪打破——“伊塔,让我去吧!”
是普斯朵拉!
伊塔猛地坐起身,看向外面,果然,一个玫瑰色的身影正向她飞来,身后跟着一大群手舞足蹈的萨斯。
还未至跟前,普斯朵拉便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伊塔,你若是害怕的话,便让我去吧!”
她话音刚落,四周的空气骤然安静,萨斯们也停止了舞蹈。
众目睽睽之下,伊塔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拳头捏紧,眉宇间透出几分愠色。
“滚回去!”
“可是伊塔,你分明就怕得不行!”
闻言,她神情蓦地转冷,声音徒然沉了下来。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掺和。”
“你不如关心一下自己做的事,才短短半个多月,你就已经反思好你自己了?”
说罢,她转向几个萨斯,“你们把她带回去,好好看守住,我不在的这些天,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萨斯们纷纷照做,七手八脚地拽着普斯朵拉离去。
当天夜潮还未落下之际,伊南娜带领着营地里剩余的阿努,目送伊塔带着军队匆匆离去。
暮色渐浓,天际最后一抹绯红斜斜切过连绵起伏的沙丘,将那些冷硬的剪影浸染成暗红色,仿佛大片凝固的血痂。
远处,沙堡的轮廓在渐暗的天光中愈发清晰,一排排倾斜的黑影如巨兽獠牙,又似倾斜的墓碑,在沙地上投下细长的、锋利的阴影。
直到地平线上那条黑色的线彻底消失不见,伊南娜摆摆手,示意四下回营。
狂风骤起,裹挟着粗糙的沙粒,阵阵刮过她的面庞与身躯,她却浑然不觉,独自伫立在原地,目光穿过飞扬的沙幕,遥望远方。
风声呼啸,沙砾横飞,她只是静静站着,任凭夜色一点一点漫上来。
直到世界彻底沉入黑暗。
……
广袤无垠的沙漠,如今宛如一片白色的死亡之海。
曾经金色的土地如今千疮百孔,巨石遍布重重沙丘,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茫茫的白,仿佛采集枯竭的矿山,在明亮的天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芒。
狂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黄沙,遮天蔽日,让行进的战士难以看清前方的道路。
伊南娜率领着军队,缓缓踏入沙海最后的地界。
曾经繁荣的沙中之城,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四处散布着诡异的石堆,缝隙间勉强露出昔日同伴们焦枯的、萎缩的遗骸。
穿过广场,走过梯阶,进入宫殿……一路上,圣锹们的眼神里满是凝重与震惊。
眼前这副凄凉的景象与她们离开时记忆中的模样判若云泥,却又诡异地与久远的记忆重叠起来,龟裂的大地、干涸的河床和白色的石之雨,无一不在诉说着相同的灾难。
恍惚间,时光仿佛倒流回那个古老的纪元——白星首次降临此地,带来灭顶之灾的那个时代。
进入前厅,四下一片空旷,空气像被徒然抽走,一股幽冷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漫过来。
厅中央,那扇重达千钧的金门岿然矗立,厚重的门扉紧闭,将门后的秘密严严实实地封存在黑暗之中。
伊南娜一声令下,为首的圣锹用力往前一顶,大门缓缓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