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
“嗯。”
安提一个鲤鱼打挺,她坐在床上,眼睛亮亮的,看见祝吟辰一如往常平静的样子,敏锐地捕捉到了眼底的一丝黯淡,眼神也随之沉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
“没有……我在思考今天的训练成果。”祝吟辰笑了笑,坐到桌前,一边吃肉,一边说道:“你今天都做了些什——”
“伊塔,你的心已经紧紧关闭,谁也不能撬开,我没有别的办法。”安提坐到祝吟辰身边,认真地看着她,“想哭就尽情哭嚎,想倾诉就依伏在我的身旁,这里没有罪过,也没有要求,宽恕你自己吧。”
在泪水再一次滑落眼角前,祝吟辰忍不住心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哭一天,真的好吗?
哭就哭吧,这里没有罪过。
……
夜潮升起落下,天光又一次照耀着整个学原,二虫再一次沉默地走在这白茫茫天地间,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昨天的事情就好像一场无事发生的梦。
“好了,”尼努尔塔停下脚步,“就在这里吧,向我展示你的决心。”
祝吟辰观察四周,很正常的雪原,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只是风似乎小了点。
风停了,雪花悬浮在空中。
祝吟辰感到全身血液似乎静止了一瞬,一下子警觉起来,她做好战斗的架势,肘镰顷刻变得雪亮锋利,五感敏锐地张开,触角灵敏地探动着。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扭动着,在光线的流动和隔断中渐渐显现开来——
仿若噩梦的再现,无数伽拉瑟亚堆积在雪原上,如同无数巨大的气囊,轻盈的,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我一个打这么多吗?
祝吟辰额间流下一滴冷汗,察觉脚底有些微的动静,她低头看去,雪地以一种古怪的方式搅动着,伸出数条膜带,无声无息地附上她的脚踝。
她挥出肘镰,然而这膜带韧性极好,竟无法斩断,又看看四周,重重薄膜已经将她包围,粘液自头上雨点般落下,薄膜开始贪婪地压缩——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她突然想起尼努尔塔的话——“你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只是那软弱的慈悲让你不去想,也不去做,但这不是问题,要不了多久,你会自行毁灭自己的仁善,踏上更远的征程。”
她握紧双拳,一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因此以果断冷酷的方式处理一切事项,已经成为她的一种本能,只有在偶尔的仁慈中,才能得到一丝喘息,在她毁灭他人之前,她总是先毁灭自己。
因此,她才无法面对自己。
因为自己想做的,总是错误又愚蠢的事,追寻自己想做的事,总是一种罪过。
那么,她还会犯这种罪过吗?
我想,我会的。
祝吟辰眼神蓦地变得锐利,她伫立不动,只向前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股股纯露自指尖泌出,又纷纷化作柔软细腻的气息,逸散到虚空之中。
风平浪静之下,更凶狠的杀机在蔓延。
伽拉瑟亚们还在争先恐后地压缩着空间,争取第一个吃到这垂涎的美味,突然间,一只伽拉瑟亚开始惊恐的挣扎起来,它的身体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膜带不受控制地延展出去,不过几秒,上面就崩裂出现了一道道可怕的裂痕,湿滑的粘液流入,它开始喰食消化自己的身体……
风中响起一声细不可闻的、绝望的尖叫,然后是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伽拉瑟亚在半空中水花般炸裂开来,碎裂的身体崩溅到其他伽拉瑟亚身上,还在扭曲地挣扎着生长。
空气似乎静止了一瞬,紧接着被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填满,整个雪原开始响起不详的轰鸣声,雪崩滚滚而下,又被阵阵伽拉瑟亚的爆炸堵住。
祝吟辰站在雪地上,静心凝神,保持不动,她的身前身后是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烟花,脚边是水淋淋的一片狼藉。
一分一秒过去,她身上逐渐大汗淋漓,好在坚持了不久,肉眼可见的伽拉瑟亚们都逐一死去。
天色逐渐暗沉下去,雪原逐渐恢复了一片寂静,寒风裹挟着积雪阵阵刮过,祝吟辰收回手,她望向远方,看那血红的一轮,正自天地的尽头一点点升起。
“我想,我懂得你说的话了,尼努尔塔。”
她想起第一次遇见尼努尔塔时,对方那句不明不白的话——“记住,你们所向往之处,并非光明照耀之地,要用绝望作脚步,一步一步向前进。”
去往冥土的征程,并非是一腔热血和光明的理想所堆砌的胜利传说,而是一次次的自我毁灭和新生,只有保持纯粹真心的自我,保持那无能可笑的慈悲,才能将自己一次次杀死,又一次次带着新的绝望重生。
而那血迹斑斑的征程尽头,不仅仅是冥土和埃勒伽,更是屠戮重书整个阿努特纳星,乃至蓝星的坚定意志。
“单薄纤弱的灵魂,本就属于冥土。”
尼努尔塔向前踏上一步,注视着相祝吟辰,“小小的阿努呵,踏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