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倾正专心引诱海东青啄食肉条,睫羽微垂,在眼下映着两弯浅浅的阴影,唇角带笑,并未发觉身旁青年的异常。
赵珝原打算教几个驯鹰的口令给容倾,谁料思绪一转,猛地想起辽东的那事。他登时阴沉下来,不由得心想:沈廷琛真的靠谱么?
……
正月十四,朝会。
沈廷琛面呈奏章,上报辽东军饷三年的亏空。
举朝震惊。
这位年轻、冷峻的朝廷新贵,以一种平淡无波的语气,从苏州府一起盗粮案说起,沿着大运河与漕运,谈论永定河与京师粮价,最后语气一冷,三问朝廷:
一问督粮官,永定河至山海关短短几百里路,为何军饷损失打半?
二问辽东军,为何瞒报此事,又是以何途径补上亏空的军饷?
三问内阁与司礼监,年年批红、岁岁审计,如此巨额的粮饷亏空,究竟是未曾察觉,还是……有意纵容?!
一笔笔流向,一个个名字,黑字白纸,清晰可见。众人只见龙椅上的皇帝面沉如水,却未当场发作——到底仗打赢了,也没必要发作了。
半晌,赵瞻淡淡开口道:“沈爱卿所奏之事,关系重大,着都察院、兵部、刑部三部会同严查,东厂协办。退朝。”
容倾并未回到乾清宫伺候。
赵瞻说了东厂协办,便是在敲打他。
漕运总兵是他一手举荐的人,而在两淮盐场里头叱咤风云的徽商,与他也关系匪浅。军饷从南到北,离不开漕运,若此事有人想趁机嫁祸他,简直易如反掌。
“备轿。”容倾快步走下丹陛,对一旁的长乐吩咐道,“叫宋时雨来,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
“你何时与沈廷琛搭上了线?”
暖轿内,容倾一脸沉郁,语气不善逼问宋时雨。
“娘嘞!”宋时雨作出一个夸张的神情,捂住自己的胸口,凄凄惨惨道,“我怎么可能和那种酸书生搭上线?督主大人叫我把事捅出来,我暗中接触了几位御史,还没个结果,谁料这沈廷琛杀了出来,这能怪谁?”
不是宋时雨?
那是谁?
莫非真是沈廷琛一个人沿着漕运,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
不可能。
容倾面若冰霜,双手握拳。
“督主大人在担心自己被牵连?”宋时雨会变脸,转眼又挂上一幅吊儿郎当的笑容,凑近容倾的耳边,轻声道,“对了,下官忘了问,督主大人喜欢那个画匣么?”
“你非得这时犯病,是么?”容倾额角一抽一抽地疼,“不喜欢,我已经叫人包好,赶明儿给你送回去。”
宋时雨叹口气:“可惜!”
“说正事。”容倾正色,“我清者自清,不怕沈廷琛查,问题是手下的那些人,有人确实不大干净——”
“容公公。”
外头传来一个冷而清朗的声音。
“在下沈廷琛,有些事想与公公聊上一聊。”
沈廷琛?
容倾蹙起眉。
这人找他作甚?
“容公公方便出来一叙么?不出来也无妨,在下说便是了……”
容倾当然不能出来,里头还有个不好控制的宋时雨。
这狗皮膏药似的男人,此刻正贴近了他的身子,手挑开他的衣襟,缓慢揉了起来。
“督主大人。”宋时雨在他耳边狎昵道,“您晓得么?朝廷中有个传言,说沈廷琛并非坐怀不乱,而是不举,故而娶不到妻子……下官倒是好奇,他瞧见您在榻上的模样,起不起得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