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大娘突然发话,声音比平日更为沉郁。
小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拎起木桶快步离去。
陆寒转头看向铁大娘,只见她正凝视着砧子上的玄霄刀,刀鞘上的夜露尚未干涸。
“阿寒,”
她搓了搓手,眼角皱纹堆叠如绽放之花。
“你爹离开时,曾言明这铺子要传给能‘见着铁里魂’之人。昨日那剑纹,还有今日的光……”
她忽然展颜而笑。
“你爹若知晓此事,定会将埋于灶台下的酒尽数挖出饮尽。”
陆寒并未言语,他望向山尖的方向——那里的幽蓝光芒虽已转淡,可他仍能真切感知到,那光依旧存在,宛如隐匿于云间的月亮。
后巷的风席卷而入,裹挟着松涛之声,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他眉头微皱,轻嗅气息,抬头之际,瞥见远处山坡上有一黑点。
那是一位身着黑袍的道士,立于晨雾之中,帽檐压得极低,正朝着铁铺的方向眺望。
山坡晨雾里,黑袍道士的手指在袖中缓缓收拢。
他望着铁铺方向跃动的金芒,帽檐下的双眼泛起幽蓝微光,恰似两盏浸于墨汁之中的灯。
当陆寒抬头之时,那抹黑影已随着山风向后飘退,只余下一句低笑飘散在风中:“归墟的棋子,终于开始落子了。”
话音未落,他足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化作一团黑雾,顺着松涛卷向山后,仿佛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
铁铺里的叮当声响依旧持续,陆寒却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望着山坡方向,神情怔愣,直至老吴头的咳嗽声从巷口传来。
“阿寒!”
酒坛相撞的清脆声响与沙哑的嗓音交织在一起,老吴头提着两坛烧春,脚步踉跄地走进来,粗布围裙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酒渍。
他那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酒坛,眼角爬满如瓷片般的笑纹,说道:“听闻你小子今日修好了一把断刀?我这儿有一把祖传的老物件,锈迹斑斑,连刀鞘都快要烂掉了,你看看还能否修复?”
铁大娘擦拭干净双手,从砧子后方探出头来,说道:“老吴头,你总算舍得出门了。上次说要给小七酿的桂花酒,都拖了小半年——”
话未说完,便见老吴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展开之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那把短刀裹在破旧的布里,刀身覆盖着暗红锈迹,刀镡之上雕刻着半朵残莲,纹路细腻得仿佛是用针尖精心挑出。
陆寒伸手去接,指尖刚触碰到刀镡,掌心的剑纹突然泛起清凉之感。
这种感觉与修复断刀时的灼热截然不同,宛如浸于山涧溪水中,连呼吸都随之变得轻柔。
他捏着刀身靠近炉火,锈迹之下隐约透出些许青灰色,竟与他昨夜在梦中所见的剑纹颜色颇为相似。
“这刀……”
他拇指摩挲过刀背,锈屑簌簌掉落于砧子之上。
“好似在呼唤我。”
“呼唤你?”
老吴头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眼尾的笑纹却凝固住了。
他盯着陆寒泛红的耳尖——那是这孩子紧张时的习惯动作,问道:“怎样呼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