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活人念”不是别的,正是我们平常生活中的那份热忱,是小桃银簪上沾染的桂花油的香气,是大柱刀把上蹭过的猪皮的油腻感,也是他补锅时溅到鞋上的铁水痕迹。
突然,断剑在他手中变得滚烫。
陆寒低下头,看到剑身的金芒正逐渐消散,仿佛蜡烛的灯芯被缓缓抽走。
他感觉自己识海中似有东西在翻腾,是剑灵残留的魂魄吗?
又或许是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杀戮欲望?
他想起第一次握住这把断剑时,剑鸣声中混杂着血锈的味道;想起萧无尘说“剑修修心”时,目光盯着他握剑的手,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团随时会燃烧的火;更想起刚刚刺进命轮主宰胸口时,裂痕中有另一把剑在晃动——那把剑缠着命运的丝线,与他的断剑仿佛出自同一炉铁水,却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阿铁哥……”
小桃的手从他后背滑落,手指冷得如同冬夜的雪。
陆寒这才发现,小桃的银簪已完全化去,发梢上沾着几点未来得及飘走的金粉,宛如落在雪地上的星星。
她抬起脸,眼中映着祭坛的蓝光,可怜兮兮地问道:“我的银粉……是不是再也变不成簪子了?”
陆寒正欲开口,忽闻“当啷”一声,大柱的刀坠落在地。
那屠户“扑通”一声单膝跪地于祭坛前,额头紧紧抵住冰冷的青石板,呼吸粗重且带着哭腔道:“如今我连猪都杀不顺当了……”
看那刀把,原本刻有“大柱”两个歪扭小字之处,此刻仅余光滑的木茬。
祭坛所发出的嗡嗡声持续不断地增大,仿佛有无数根细针正朝着陆寒的太阳穴猛扎。
他凝视着命轮主宰那平静的睡颜,刹那间忆起初次于铁匠铺遇见秦昭之时,那人亦是这般微笑着看他打铁,还夸赞他“技艺精湛”。
原来,从那时起便已开始谋划布局——他修补的每一口锅,锻造的每一把菜刀,乃至为小桃修理银簪子时多锉的那两下,皆成为这局中的线索。
断剑在掌心炽热难耐,感觉即将灼伤皮肤。
陆寒能够察觉识海之中那团蓝花正在不断变大,花瓣上的纹路与祭坛的星图毫无二致。
此时,剑灵的声音骤然响起,冰冷如金属般:“融合吧,我们本为一体。”
与此同时,陆寒亦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犹如铁匠铺里的铁锤,“咚、咚”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胸腔。
他内心明晰,自己并非要斩断什么,而是要守护什么。
小桃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透着凉意。
大柱一边抽泣,一边发出抽噎声,这声音与祭坛的嗡嗡声响交织在一起,在大殿中产生了回音。
陆寒望着圆盘中央的命轮主宰,蓦地感觉那紧闭的双眼背后,有着与自己相同的挣扎。
他紧紧握住那把断剑,剑上的金芒虽微弱,仍有几缕淡淡的光从指缝间溢出。
这光,恰似他首次生火打铁时,火星从炭堆中迸出的情形。
识海里面的蓝花又绽开了一瓣。
陆寒的太阳穴剧烈跳动,好似有人在其中击鼓,喉咙里也涌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他心里清楚,若继续这般下去,要么命轮吸干所有活人的念力,要么他体内的剑灵彻底苏醒……
而他,必须在这两种情形中做出抉择。
陆寒的手指用力掐进掌心,断剑的热度几乎要穿透他的血肉。
小桃那冰凉的眼泪仍在他的手背上滚落,大柱压抑的抽噎声如沉重的锤子般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心房。
这两人,他于青岩镇守护了三年,如今连哭泣的力气都快被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