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冬知道,秦霄华这位子不好坐,看起来风光无限,呼风唤雨,实际上除了内务管理之外,还要有一颗千锤百炼的心,铜墙铁壁的身体,在枪林弹雨中寻找各种生机,他这段日子算是亲身体会到了其中不容易。
病房里静悄悄的,那护卫见方晓冬一直没动弹,估摸着是睡熟了,就起来出去抽根烟。
方晓冬没睡着,他听见护卫开门出去的声音了,大概是怕他有什么意外,就没关紧门,留了条不小的缝隙,用来听病房里的动静。
方晓冬睁开眼,转头看向那洁净的玻璃窗,外面的天色是墨黑色的,一轮模糊的橘色弯月挂在天上。
他忽然很想念清河村,那里没有繁华,没有喧嚣,夜里的天不是黑色的,而是深紫色的,星光总是璀璨,月亮总是亲切。
他可以无所顾忌地跟爹撒娇。
寥寥冷夜,走廊里传来护卫的低低交谈声,似乎另有值班的在跟抽烟的那个说话。
“说实话,我真讨厌这方晓冬,自从有了他出现,秦哥的生意有哪个顺利过?先是为他掏了一千万,妈的!那是多少钱?那他妈能养一个军队!结果就这么轻飘飘给了水爷!”
“行了,又不是花你的钱,那是咱秦哥自己的小金库。”
“我对秦哥花钱买女的还是男的没意见,但他实在被这哑巴给迷昏了头吧?因为方晓冬,那次设计朱雀的计划才失败,直接丢了荆江一半产业,弄得现在连总会长位置都保不住了,再这样下去,青龙直接散了。”
吸烟这人不吭声了,好久才说:“那也是于哥自己选的人,怨不得别人。”
那人不乐意了:“我说你怎么净给这方晓冬说话?你他妈也鬼迷心窍了?”他顿了顿,声调大了些,像是故意要说给病房里的人听,“我看他就是一祸水!专门来克我们青龙的!”
“我只知道秦哥有自己的想法,不说了,我得进去了。还有,你这些话千万不要在秦哥面前说一个字。”他可知道这方晓冬的重要性,说他一个不是,秦哥是要杀人的。
当听到脚步声进来时,方晓冬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从未醒过。
他的眼皮里渗出些湿润,被子底下的手有些颤抖不已。
整颗心简直要挤出一碗苦水,那些苦水顺着他的喉咙进入身体,五脏六腑都像浸在苦涩之中。
他竟不知,自己于秦霄华而言,是让他深陷泥沼的罪魁祸首。
细想一下,从秦霄华认识他以来,似乎总是事事不如意,秦霄华为他舍弃了太多,他有做过什么吗?好像没有的。
晚上九点多钟时,秦霄华从商会公馆里出来,站在五层高的台阶上,等着司机把车开过来。
于承力和林远都站在他身边,一个一脸愤愤不平,一个愁云惨雾。
就在方才的会议之上,秦霄华同意了让出四大之首的位置。
秦霄华脸色淡淡的,立得挺拔,也看不出他是喜是忧,还是怒。
于承力就佩服他这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那种是死是活都可以的寡淡态度。
于承力小声问了句:“秦哥,您在想什么?”
秦霄华终于皱了眉:“医院护卫安排得还是太少了,我怕我不在,晓冬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于承力和林远四目相对,林远耸了耸肩。
沈嘉煜这时也从大厅里走出来,听见了秦霄华的话,就笑说:“秦老板可真是心系爱人呢,世界上哪个男人能做到你这样无微不至的呢?”
秦霄华回看他,眼底笑意冰冷:“抬举我了,我做的不过平常事。”
沈嘉煜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目光落到他脖子上的一个咬痕,不大,也不深,仿佛一个力气很小牙齿也小的嘴巴亲昵暧昧地示威惩罚般咬的,不用多想,就知道留下咬痕的人是谁了。
沈嘉煜本来为秦霄华退位而晴朗舒坦的心情,一下就冷滞起来,想到什么,他露齿一笑:“秦老板脖子上这块痕迹,我曾经也有过呢。”
秦霄华眉尾一扬,有些兴致:“是吗?我这痕迹,可是特别可爱的人留下的,沈大少的也是吗?”
沈嘉煜笑意盈盈,一双瑞凤眼几分狡诈挑衅:“当然。”
他错开一步离去,又回头笑道:“和秦老板的是同一个人咬的。”
秦霄华的眼神刹那冰冻般,沈嘉煜已经领着他的人大摇大摆上车离去。
于承力和林远两人都听得古里古怪,看秦霄华深沉脸色,他们也没多嘴。
司机却还没来。
几个人陆陆续续从大厅里出来,一一和秦霄华恭维客套,秦霄华虽然地位落了一级,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日后若是再上来,那也说不准的。
十月末的夜风凉凉,吹得人心里都凉爽,也就有了想要多聊些的兴趣。
其中一个年纪四十多的长衫男人笑说:“不知各位还记得在望江楼,那个弹琵琶的艺女?”
丘恩德也在场,他包过小杨柳,听见后笑了下:“小杨柳?她怎么了?姜掌柜,你该不会看上她了吧?那女人都几手货了,怎么不能寻个干净体面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