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楚不则嘀咕了一下,将木剑塞在她手中:“璧月,你想象一下,现在云翊就在你身后,你要是握不住剑,我这一剑过去,就会打到他。我们再来——”
他挽了个剑花,再次使出用了十几次的一招。
李璧月心想,你揍我可以,想打云翊,那是万万不行。剑锋相撞,李璧月腕口生疼,可是这次,这把木剑仍然牢牢握在她手里。
等接下这招之后,李璧月突然发现防住这一招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只是她之前从来没有用尽全力而已。
楚不则拿出手帕,替她擦去额角的热汗:“璧月,做得很好,就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你要想想你想守护什么。你要握紧手中剑,只要你不向命运屈服,就没有人能打败你。”
黑夜之中,李璧月睁开眼睛,剑堂内烛火飘摇。
她很久没有再做关于过去的梦了,尤其是关于楚师兄的,不由得发了一会懵。
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原来刚刚三更。她换了个姿势,将棠溪剑抱在怀里,继续睡去。
梦境之中,她爬上一处高崖,谢嵩岳身负宝剑,站在山巅,俯视山间云海茫茫,山下洪流滔滔,就像那幅画里的一样。
听到脚步声,谢嵩岳回头:“璧月,你来了……”
李璧月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她从来没有跟谢嵩岳来过这里。
她鼻子一酸,几乎涌下泪来。挥别过去,多少师长亲朋,只能梦里相见了。
即使是梦中,谢嵩岳也是不苟言笑的,他和蔼问道:“孩子,你来找我,是遇到困难了?”
不知不觉中,李璧月忘了自己是在做梦,也忘了谢嵩岳已死的事,她跪下道:“是。几天前,明光夺走了浩然剑种。李璧月愧对府主,也愧对承剑诸位先辈。承剑府剑道传承,因此断绝。弟子有愧。”
谢嵩岳将她扶起:“璧月,你错了,承剑府剑道传承,没有断绝,也永远不会断绝。”
李璧月:“弟子不明白。”
谢嵩岳问道:“浩然剑种是什么?”
李璧月:“是承剑府的剑道传承……”
谢嵩岳摇头:“承剑府的剑道传承并不是浩然剑种。浩然剑种,顾名思义,只是一颗种子罢了。”
“种子?”
“正是,种子向上破土,向下生根。如果将承剑府传承比作一棵树,最初的浩然剑种就是深埋在地下的根系,并不是整棵树。”
“弟子不明白。”
谢嵩岳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青松:“一颗种子种下,会发芽抽叶,会开花结果。果实还会生出无数的新的种子,一代又一代继续传承下去。至于原先的那颗种子,早就不重要了。”
李璧月若有所思。
谢嵩岳又道:“承剑府传承至今,已是整整十三代人。两百年间,它抽了无数的新条,长出无数的枝叶,开出了无数的花朵。经历风吹雨打,刀砍斧劈,依然勃勃生长。你、楚不则、唐绯樱、夏思槐、高如松都是生长在新枝上的蓓蕾。每一朵花都会结果,生出新的种子,将承剑府的精神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这种子并不只是存在浩然剑种里,而是存在你们每一个人的心中。只要人还在,种子就还在,你明白吗?”
李璧月心魂一震,她忽然就明白了谢嵩岳话中之意。
六十年前,唐如德奉命东渡。六十年后,唐绯樱负剑西归,蒲公英般流浪的种子终于回归故土。
至于楚不则,他纵然行事偏激,却从未到尾没有想过背叛承剑府。他不屈不挠,坚韧不拔,曾是她身前最锋利的剑刃,也是最坚实的后盾。
她喃喃道:“我明白了。府主说的种子就是百折不回、永不言退的剑道精神,它不仅存在于浩然剑种中诸多先辈的回忆之中,也存在于每一个人心里。”
谢嵩岳眉头舒展开来,开怀一笑:“正是。”
李璧月犹有惋惜:“可是浩然剑种可以提纯浩然剑意,失去浩然剑种,浩然剑法再也无法登峰造极。”
谢嵩岳哈哈一笑:“你错了。真正的种子,不管在什么样的土壤中都能生长开花。自我之道,不假外求。璧月,你好好想想,你的剑法真的需要浩然剑种才能登峰造极吗?”
笑声渐远,李璧月睁开眼睛,竟是南柯一梦。
她看了看,手中握着的并不是棠溪,而是谢嵩岳曾经的佩剑“辟天”。
感受掌心传来的那股熟悉剑意,李璧月睡意全消,谢嵩岳最后那句话在她耳边回响。
“自我之道,不假外求。璧月,你好好想想,你的浩然剑法真的需要浩然剑种才能登峰造极吗?”
或许,并不是。
只是她一直习惯了浩然剑种的存在,所以永远不需要逼自己用尽全力,所以她的剑法永远无法登峰造极。
三日之后的黄昏,李璧月终于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