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我们几番离遇。你终于找到你的云翊,倾注满腔深情,只是我没有过往记忆,误会于你,更不敢承认自己动心。”
青年道士声音低沉,如秋叶私语,喁喁动人,却无法掀起女子脸上半点涟漪。或许明知她听不懂,他才能将自己的一番心绪如此剖证。
“再后来,我终于恢复儿时的记忆,才知道原来,在更久之前,我们之间便有更深的羁绊,你是我前半生已许的共命之人,是我回忆中最刻骨铭心的一部分。”
“想起过往种种,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你小时候吃药,每每要先喝酸得要死的梅子汤,再吃药时,便吃不出苦味。在灵州时,你因不合于俗,不得父亲喜爱,天性受到压制。到承剑府之后,又因为天生剑骨,肩负着承剑府的使命,从不曾有一天放开怀抱,享受欢乐。而我于你……大抵是离别多于欢聚,忧惧多于喜乐……这人生于你,本就是坎坷难行,酸甜苦辣,五味杂陈。所以,你也就不觉得痛了。”
“所以,你问我,我的执念是什么?我思你慕你,爱你恋你。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携手此生,愿你往后余生,欢乐多于烦恼,甜蜜多于苦痛。”
他望着李璧月,眸光温和沉静,他一字一顿,语气坚定:“灵魂本源的力量,是我思我想,我誓我愿,我相信自己的誓愿一定能实现,所以,阿月,你要接受我,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能拒绝我。”
“你会见证,我是如何爱着你。”
“我也会见证,你是同样爱着我。”
他上前,将李璧月搂在怀中,嘴唇轻轻吻过她的额间,贴着她的脸颊滑过,吻上她的唇瓣。
女子神情懵懂,身体有些僵硬,只是她终究没有拒绝他。
玉无瑑额心与李璧月相低,元神进入李璧月的灵台天枢。
灵台天枢,道家名为紫府,佛家名为识海,是一个人记忆与意识汇聚之处,是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很少会有一个人会进入他人的灵台天枢。即使是上次李璧月以浩然剑意替他解开灵台天枢的封印,也只是以神识窥见他的过往记忆,并未进入其中。
眼下,李璧月的灵台天枢被黑色的丝蔓包裹,意识陷入停滞,只以为仍然处在上一场的战斗之中。
才一进入,玉无瑑便感觉到了汹涌澎湃、躁动不安的剑意。
这是李璧月的本源力量,她的灵魂本就是最纯粹的剑意。即使李璧月本人的意识陷于蒙昧的状态,本源力量已本能感知到了入侵者,本能想要捍卫自己的领地。
可是,那剑意在就要碰到入侵者之时,忽地拐了一个弯,化作一缕清风,吻过他的眼睫。
随即,李璧月躁动不安的灵台天枢稳定了下来。
玉无瑑轻轻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爱是一种本能,或许超过了身体和自我意识。在李璧月并没有任何意识的情况下,她的身体,乃至灵魂已默许他对她的所有作为。
李璧月比他想象的更要爱他,而他,也绝不能失败。
他盘膝坐了下来,凝神聚识,将自己的元神小心地分出一小缕。
对于玄真观传人而言,这并非多么困难。历代玄真观主在得到道源心火之后,都会尝试做这样的事。从前道源心火中的千瓣金莲,每一瓣都是历代府主分出的元神,这些元神承载着他们修行的记忆、心得、法门,用以传承给后人。
分出的元神化为一只蓝色的蝴蝶,飞向高天,缠上了黑色丝蔓。
玉无瑑继续分出元神,无数的蝴蝶翩翩起舞,将黑色丝蔓覆盖起来,
玉无瑑开始感到有一些难受,毕竟元神并不是萝卜,可以直接被削成一片片的,那些都是他神魂的一部分,分得少自然没事,若是分得多了,神魂也会有所损伤,渐渐感到被撕裂一般的痛苦。
他不得不停下来打坐休息,等到神魂略有恢复的时候再继续。
终于,蓝色蝴蝶将那些黑色丝蔓完全包裹缠住。玉无瑑的元神几乎支撑不住,摇摇欲散。这时,有一道温柔无形的剑意探了过来,将他的元神包裹起来,不让他消散。
玉无瑑缓了好一会,才稳定下来,他望着灵台天枢中无数蝴蝶,那些都是无数的他自己。
“阿月,师伯说寂严法师天性慈悲,认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不顾玉真道长的劝阻也要救人。我想寂严禅师的我执,应该是佛门弟子的慈悲心。”
“阿月,我不像寂严法师,是佛门弟子,有救世救人的心肠。我的执念就是你。我每一片的灵魂,都爱着你。我愿化做春风,缠绕着你;愿化做甘霖,滋润着你;愿化作天星,照亮你身前的路;愿化为魂火,驱散你身边的所有阴霾。”
“愿天地日月见证,我思我想,我誓我愿,俱能应现。”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双眼阖住那一刹,那些蓝色蝴蝶化为魂火,燃烧起来,如同飞蛾扑向烈焰。
白色的光焰吞噬着黑色的丝蔓,那是最纯净的灵魂本源的力量。
这是心有所爱之人的誓愿,温柔而又决绝,让这股力量勇往而前,无坚不摧。
那些遮蔽识海,无处不在的龙魂怨力,在这股灵魂本源的力量下,逐渐被净化,最终彻底消散。
李璧月的神识终于挣开黑色丝蔓的困锁,她看着灵台天枢那场盛大而荒芜的魂火,久久震撼,不能言语。
最终,燃烧殆尽的尘烬落下。
她追逐着,奔跑着,想要留住些什么。
终于,有蝴蝶落在她的手心,轻轻吻着她的手指,唤醒被困锁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