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尘土飞扬,迷眼黄沙中,一位温婉娴静的女子抱琴朝王瑞宜走来,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如生根般沉着稳定。
她身着月白襦裙,外罩浅青薄纱,怀中一张五弦古琴。寻常琴都是七铉,因这琴,王瑞宜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琴魔莞夫人。
她是数百年前成名的“假仙”,依靠邪魔附身交换力量、获得长生,据说见过她真容的人皆已丧命,更有传闻说她早在三百年前便已亡故,谁知今日竟现身于此。
林中蓦地传来一阵桀桀怪笑,暗影浮动间,数点寒光疾射而来。陶云倦手腕一抖,剑光如练,“叮叮”几声清响,将数枚枯骨钉尽数挥向来处。
一个身量短小的孩童自树影中跃出,他脸颊圆圆,梳着两个冲天辫,笑嘻嘻地将暗器接入掌中。
这般相貌手段,必是“鬼童子”无疑。
此人性情乖张,嗜战如命,虽已沉寂多年,凶名犹在。他以修士的血肉为食,枯骨钉下的亡魂会化作他长生路上的养料。
这三人之中,后两位皆是守仙宫通缉榜上赫赫有名之辈,如今竟都屈居笑般若麾下为刀刃。
那白衣公子更不简单,虽未表明主次,莞夫人与鬼童子分明是看他眼色行事,而谢羲和如今还未看出其来历。
“阁下何人?”谢羲和倚剑而立,虽强敌在前,仍如闲庭漫步般从容,“布此杀局,所图为何?”
“非衣不过无名之辈,蘅芜君怕是未曾耳闻。”白衣公子非衣嗤笑一声,语带讥讽,“倒是在下有些惊讶,昔日蘅芜君以超脱生死的决绝剑意名动四海,却不曾想,今日一见,竟是这般‘谨小慎微’。既知我等为寤生剑而来,却将剑藏起,在此故作不知,莫非是浪得虚名?”
陶云倦岂容旁人当面折辱谢羲和,剑锋一转便要出手。那孩童甩出一枚骨钉挡开他的剑势,咧嘴大笑:“这小子对老子胃口!小老儿没耐心听你们文绉绉讲话!要打便打!小子,你的对手是我!”
话音未落,他手中骨钉已如骤雨泼墨般攻来,陶云倦挥剑格挡,剑影织成密网,杀招接连而至。
为免波及谢羲和和王瑞宜,他顺势向侧方掠开数步,电光石火间,两人已交手十余招,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兵器相击,迸溅出串串火花。
他纵身后撤,试图拉开距离,周遭场景却忽生异变,仿佛一步踏入虚空,原本的林地、同伴尽数消失,只剩下鬼童子那层出不穷、形如鬼魅的招式从四面八方攻来。
他心下一凛,只听谢羲和的心音在耳边响起:“这是周流罔象的变阵。时空错位后,这阵维持不了多久。大家各自小心。”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平添了几分柔和:“别怕。”
这句话很轻,陶云倦却知道,这句话谢羲和只对他说了。他心里一暖,那份因与谢羲和分开的躁动,奇异地平复下来。
王瑞宜这边,并没有如陶云倦想象的那般和莞夫人打得天昏地暗。他与莞夫人相隔二十来步,双双盘坐于地。
莞夫人横琴于膝,双目紧闭,指尖虚按琴弦,纹丝不动;王瑞宜则已然入定,周身气息内敛如古井无波,唯有唇齿微动,念念有词。他们的交锋,无关刀光剑影,而在于心域。
谢羲和并不算担心王瑞宜,毕竟是能齐名的人物,若是在此处折损,那后续的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她转而看向非衣,语气淡然:“不如你说说取寤生剑的缘由,若是理由得当,或是我听了觉得有趣,将剑借给你也无妨。”
谢羲和心知,光靠言语否认寤生剑不在手中,对方绝不会信,不如顺势设局,诈他一诈。
非衣:“蘅芜君只需借剑一用。你只需知道,我等与你,殊途同归。”
“哦?”谢羲和似笑非笑,“照你这么说,阁下所谓的‘殊途同归’,便是先将物主逼入绝路,再伸手索要,最后还需我斟茶拜谢不成?这般逻辑,还真是……厚颜无耻之极。”
谢羲和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莫非哪个坏坯子把她的戏言当真,真以为她是个当好同盟的料子?
“看来,蘅芜君是不肯了。”非衣声音森冷,“那便只好由在下亲自来取!”
戟风破空而至,长戟或劈或挑,每一式都蕴含着千军万马般的威压。一记朴实无华的直劈,挟着裂石开山之力而来,剑锋与戟刃相触,发出一连串清脆鸣响。
谢羲和剑法莫测,时而如蜻蜓点水般在长戟锋芒处一沾即走,时而如游丝绕柱,贴着戟刃旋身而进。她和且战且退,剑走轻灵,总在千钧一发之际化解杀招。
她扫了眼非衣手中的长戟:“阁下这般好的身手,何必给人当跑腿的使唤?莫非是你那主子吝啬,才让你拿着这破旧不堪的玩意儿,似乞儿般四处讨要么?”
那非衣似乎被谢羲和激怒,攻势更猛,长戟攻势顿增三分狠厉,大开大合,横扫竖劈,戟风过处,草木尽折。
这完全是战场上的搏命打法,不求招式精妙,只求一击毙命。
谢羲和脚踏九宫,步走连环,衣袂飘飘,宛若惊鸿避浪,心道:这般打法,若非真在战场上拼杀过,绝难有如此气势。这非衣,难道还真是个将军不成?
谢羲和决定再添一把火,兴许能让他怒急攻心,露出破绽。
她剑锋轻挑,化解一记重劈,戟锋擦着谢羲和的衣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