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侍卫带刀,毫不掩饰地挂在腰间,随时都能拔出直指在座之人咽喉。
金笼玉锁,只待图穷匕见。
“我可是思念恭王殿下得很。”李衡青笑吟吟道,“还要多谢宋知州与沈都督请我来。朗月——”
朗月端着托盘走上前来。
李衡青继续道:“我给恭王殿下准备了一份薄礼,还请笑纳。”
托盘上的红布被猛然揭下,其下赫然是一把精钢的匕首,雪亮的刀刃折射明亮烛火,一霎晃过李容与的眼,侍卫立即摆出戒备姿态,不准朗月上前一步。朗月却显得泰然自若:“此刀未曾开刃,不必如此防备我家殿下。”
恭王被话中深意刺痛,挥手让侍卫退下,自个儿拿起匕首在手中把玩。果然没有开刃,也要比寻常的刀剑坚硬许多,光滑的刀面几乎光可鉴人。他脸色微变,随即让人将这把刀收好,露出和善的笑意:“看来皇姐在北狄过得不错。本王原本还担心,皇姐在北狄过惯了茹毛饮血的日子,会吃不惯我大晟的珍馐了。”
“谈何吃不惯。”李衡青微微一笑,“一方水土生养一方人,自然是各有所长,我时常也会想念这一碗米饭的滋味,此次来云州城都吩咐人购入不少。”
她话锋一转:“——倒是皇弟,竟然是体恤我口味不同,才不允我的人购入些细粮?”
李容与没想到这个从前优柔寡断默默无闻的人会将两人暗地里的交锋抬到明面上来,手指微曲:“哪里。想必是下面有人不懂事。皇姐若是喜欢,今日不妨多用些菜,我先敬皇姐一杯!”
宋衡连忙跟着举杯,赔笑道:“小的也敬顺阳殿下一杯,愿顺阳殿下福禄双全。”
推杯换盏间,悄然酒过三巡。
李容与喝了不少,醺醺然地叫人再添酒,说起话来都有些大舌头了,道:“……我听闻皇姐的互市,将那北狄人的东西在云州城里卖得风生水起啊?”
“恭王殿下说笑了,不过是开了一家小店,能够赚些买米钱罢了。”李衡青回道。
李容与却蹙眉:“我倒是不知道,皇姐孤身一人,竟然要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买米,还买铁器、雇佣匠人……赚了天朝子民的钱来买天朝子民的物资,让我子民财货双空,这可是有资敌之嫌啊。”
李衡青腹诽道:对,你省下一百块钱,又用这一百块钱买米,相当于花了零块钱。
但她不能这么说:“父皇安排和亲北狄,是意在友好合作,大家共享一片富贵安宁,哪里能叫资敌?这话父皇要是听了,又要罚皇兄了。”
“况且北货行卖出的油和其他必须物资也不少,雇佣的还都是本地商户。我做的,当然是互利互惠的生意。国库紧巴,没什么体面的陪嫁,当然只能做点见不得人的小生意维持体面,还让各位见笑了。”
她轮番给父子二人上了一轮眼药,就看那边的恭王竟然头一歪睡过去了。沈振远望着恭王,神色十分微妙。
既然主角睡了,这场好戏就只能散场,各回各家去。
李容与在轿子上睁开眼,脸还是红的,说话却一点都不大舌头,吐词清晰,十分温和且冷淡地对身边人吩咐道:“可以漏出些铺子给顺阳,但不能多,把北货行的价格都盯紧了,叫知府回去数数赈灾的库存。”
又说:“叫人提前研好墨,我要写折子……不,与父皇写家信。”
童公公脸色一变,想到上次吃的苦头,却半点也不敢忤逆李容与了,只得应声:“嗻。”
另一边,沈振远酩酊归家,又扫过沈蛟空空荡荡的腰间,脸色却没有那么难看了。
顺阳公主背靠北狄主和派,虽然颇有手腕,但却并非心肠蛇蝎令人捉摸不透整日胆战心惊的;反观那位恭王殿下,才是真正的笑面虎。
沈蛟见他不说话,让人将醒酒茶端过来,出声道:“爹爹?你喝大了?”
沈振远摇摇头:“不过是想起你阿兄了。”
沈蛟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她有一长兄,十余年前从军殉国,乃是沈振远不能提的隐痛。
可是今日不是赴为恭王殿下洗尘接风的宴会吗,又与长兄有什么关系?
她思来想去,终于有了定论:“喝醒酒茶吧,爹爹。”
喝完就应该不想大哥了。
沈振远接过醒酒茶一而尽,胸中多年郁结顿时舒畅不少。这场无声风云中,应该背靠哪边,他心中自有了答案。
世无圣主已久,他沈振远亦是久未站队,还希望这次选择的人,不要辜负了期待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