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睿知死时面色潮红,遍身赤肿,据第一时间目睹他死状的狱卒回忆:“徐相浑身滚烫,好像体内有一把火在灼烧一般。”,仵作的验尸报告上也写着体内出现大量腐蚀和出血,“如火燎状。”
顺仁闻言大惊,面色惨白,自言自语道:“这是火神降下的神罚,这是神罚,是神罚。”随后便将自己锁在天师观内彻夜向神像祷告请罪。
温蘅叫来验尸的仵作详询,待屏去左右,四下无人后,又塞了一大锭金子后,对方方才低声道:“徐相实乃中毒而亡,而且极有可能是乌头之毒。此毒服之不过三刻,内部腐烂出血,外部赤肿发烫,如同业火焚烧。乌头毒中原罕见,多产于西南或西北边境,多为边民所有,老朽几十年来也只在药典上见过,仅是通过症状推测,若说得不对,还请殿下恕罪。”
西北边境,正是穆文澜驻守之地。
仵作告退之时,穆斐正好从外进门来。
“那个在徐睿知死前最后接触他的宫人,跑了。”他开门见山说道,“我去问了进奏院,今日并无什么边关急报入京。”
温蘅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他目不避视,“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温蘅变色道:“绝无可能!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怎么没有?你别忘了,徐睿知一直反对穆文澜掌兵,劝说陛下收回她的兵权。盛京上下都知道他们面不和,心也不和,如今徐睿知被下狱,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军队,难免不会走极端。”
“徐睿知还一直向收回温家的兵权呢。只要军队不在穆斌手上,谁的兵权他都看不顺眼。那照你这么说,我也有杀他的理由,那我也是嫌疑人了?”
“你要想杀他,我自会替你动手,不必如此麻烦。”
“你!”
温蘅一时气结语塞。才结盟第二天,她就搞不懂,他们这是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还是有了牢不可破的信任。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之时,一个宫人匆匆来报:“两位殿下不好了,听说徐谓死在押解进京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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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之内,穆斌也接到了关于徐家的噩耗,正急得团团转。
他哭丧着脸,对着韦后几乎掉下泪来,“母后,你说怎么办啊?徐相突然死了,他儿子也跟着死了,以后谁来帮我啊?”
韦后将他拥入怀中,就像抱着5岁稚儿一般,轻声哄道:“吾儿莫慌,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徐睿知和他儿子这次惹出这么一大摊子事来,即使日后复起,难免朝议难平,人心难收。如今死了反倒干净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对着穆斌,她的态度比在外人面前演出来的,还要温柔上许多。
穆斌迟疑道:“可是以往内宫靠母后打点,外朝全靠他替孤筹谋,如今失了他,岂不少了一大助力。”
“傻孩子,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不管是谁当宰相,只要他想在这位置上坐稳来,自然得投靠到我们门前。”
他还有些不放心,“我听人说,徐相死状凄惨,如同受了火刑,父皇说他是受了神罚,会不会……”
韦后放开他,轻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也开始跟你父皇一样糊涂了?先帝起事时借火神之名,不过是为了收拢人心,取信那些愚民,登极之后将神火教立为国教,也是为了稳固社稷,祭祀礼拜都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何曾真的将神佛放在心上过?倒是你那父皇,天天念经,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跟个糊涂虫一样,真的信了君权神授那套,把泥胎木偶当做真神跪拜。其实古往今来,哪个帝王没有玩过这套把戏。”
说起顺仁,她眼底的不屑溢于言表。
韦后谈论起国事总是头头是道,穆斌每次听着都是云里雾里,但是他知道,听母后的不会错,这世上,只有母后是全心全意为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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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威太后宫中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但太后充耳不闻,依旧就着檀香,敲木鱼,捻佛珠,仿佛无事发生,死的不过是只老鼠。
芳息添了新茶,在旁站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道:“娘娘,如今徐睿知死得蹊跷,我们,是否早作图谋好些?”
太后依旧半阖着眼,不紧不慢道:“急什么。他活着有他活着的打法,他死了,就换一个他死了的打法。还没搞清楚是谁下的手,目的是什么,就贸贸然出招,只会自乱阵脚。”
她睁眼看向侧坐在旁,被罚抄经的穆文澜,变了语气,“就如你今日一般,怎会如此沉不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