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的样子实在是狼狈不堪,早上穿出去的干干净净的白裙子的裙摆上变得灰扑扑的,扎在两侧的麻花辫也散开了,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口齿不清地哭诉道:“他……他们说……嗝……我、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呜呜………”
沈知行闻言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稍显稚嫩的脸庞上已然充斥着和年龄不符的沧桑和阴翳,胸腔里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自从父母过世之后,周遭有些善心的邻居看不过眼,平时都会在明里暗里帮衬着点他们兄妹,时不时送点儿粮食,牛奶之类的吃食,沈知行对此自然是感谢的,可他也不是平白拿了那些东西,相反他一直秉持着无功不受禄的原则。只要是收了东西的人家,他都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用自己的方式回馈回去。
他本就成绩优异,又是出了名的品学兼优,再加上生了副好相貌,自小起就一直是活在邻居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家中突逢巨变后,他更是一人扛起了照顾妹妹的重担,惹得周遭邻居又是唏嘘,又是赞叹。经常指着自己家的小孩跟沈知行对比,说一些譬如“你要是有梁家小孩儿的一半,我就知足了”或是“你看看人家知行,一边上学一边打工,你呢?就知道成天吃了睡睡了吃”之类的话。
久而久之,就有一些偏激的小孩逐渐把沈知行当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下定决心要教训他一顿,让他别那么得意。可奈何沈知行平日里除了在学校里上学,其余时间都忙着打工,根本不常在家。沈家又穷的可怜,那些小孩连续蹲守三天只戳爆了沈知行的自行车车胎后,顿觉无趣,便打算换个法子报复他。
当时沈知行已经迈入了青春期,个头蹿得飞快,那些小孩儿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性格,不敢对人高马大的沈知行动手,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毫无还手之力的沈未身上。
他们顺着家附近的公园,很快就找到了沈未的身影,他们组成一道人墙将沈未围在中间,刚开始只是打算言语奚落两句,可后来见沈未一直绷着一张小脸,不搭理他们,只自顾自玩着手中的玩具,心中的不爽顿时呈几何倍增上涨。
矛盾开始升级了,他们胆子越来越大,逐渐开始上手,推搡她,故意揪她小辫,嘴里也不干不净的说着一些类似于“没爹疼没娘爱”之类的话。
最后甚至围着她开始唱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而沈未全程紧抿着唇,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直到回家扑进哥哥的怀里,那些委屈和不甘才一下子爆发出来。
“他们说爸爸妈妈离开是因为不想要小未了,因为我是不听话的小孩呜呜…………”
听着妹妹颠三倒四的控诉,沈知行的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黑眸中迅速积聚起一团狂暴的阴霾。但他仍旧耐着性子,轻抚着沈未毛茸茸的头顶安慰道:“他们都是骗你的,小未不要信。”
这些天那些小混混一直明里暗里的找茬,自以为伎俩高明,无人发现,可他其实早就看破了,只不过碍于邻居大妈们的面子,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不过是几个自行车车胎,推到修车行里打打胶的事情,要是闹大了,未免伤了邻居和气,更何况,那些慈祥的大妈还接济过他们兄妹。
可这次他们选择对沈未下手,实在是踢到铁板上了。
妹妹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盔甲,只要是为了妹妹,他什么都愿意去做。之前的事情都可以既往不咎,可这次实在是惹恼他了。
沈未没有发觉他神情的变化,自顾自把头埋在他胸前哭得稀里哗啦,一抽一噎道:“他们还说,你也不是我的哥哥,因为你姓梁,迟早要被梁家人接走。到时候就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谁说的?”沈知行开口,只觉得嗓子干涩不已。
这拙劣的挑拨离间听在他耳里让他只想发笑,梁家人会来接走他?可笑至极。
刚出事那会,那些梁家的亲戚生怕粘上他们两个麻烦精,连葬礼都没敢来参加,又怎么可能会来接走他?
更何况,他也不想跟他们走,对他来说,这里才是他的家,小未才是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他除了这里,哪里也不想去。
他将沈未头发上粘上的灰尘拂去,耐心地替她梳理杂乱的发丝:“哥哥哪也不去,会一直在这里陪着小未。”
“真的吗?”沈未抬起头,露出一双雾气氤氲的眼。
“真的。”沈知行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那我要你跟我拉勾。”
“说什么?”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后来那些欺负过她的小混混一夜之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过,就算偶尔在街上碰见了,也很快像是鸟兽一样一哄而散,眼里满是惊惧。
那天之后,沈知行也变得很忙碌,整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她问了好几次,都被他不动声色地给敷衍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沈知行兴致冲冲地回了家,把一本牛皮红的户口簿摊开,展示给她看,只见上面的名字赫然写着“沈知行”。
原来,他这几天早出晚归的,是去忙这件事去了。改名流程复杂繁琐,办事处离他们家里又远,不知道当时他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小孩是怎么完成这么艰巨的事情的。
当时他拍着胸脯对她保证:“你看,小未,以后我就叫沈知行了,咱俩一个姓,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哥哥…………”
他确实信守承诺了,一直都努力地在做自己的哥哥,承担身为哥哥的职责。
但是,也只是哥哥而已。
…………
可是哥哥为了我,把自己的姓氏都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