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弘远欲言又止。
“算了,什么场景都行。”
“中阴界与现世不同,人世的时空对其而言没有意义,所以你会在这见到一些死去的亲人与朋友,但不必感到惊讶。”陈阳说道:“现在,往前走,往深处走。”
河水轻轻叩打著岸边,將细沙浸润,徐弘远在陈阳吩咐下涉水而行,朝著最近的一艘画舫走去。
神奇的是,此刻他发现自己竟能在水上行走,而双脚则没有一点湿痕,在一步步泛开的涟漪间,成功踏上了第一艘画舫。
掀开罗帐,风裹著薰香扑面而来,舱內的却並不是什么佳人,而是个面色冷厉的中年男子,虽是一身儒雅的书生打扮,身上却散发著遮掩不住的杀气。
“爹———”徐弘远瞪大了双眼,“你,你没死啊?”
“蠢材。”魏国公的神情依旧冷漠,“我如果活著,你能在这地方见到我么?”
徐弘远摸著头,憨厚地笑了起来:“说、说得也是啊,哈哈———“”
不知为何,在被对方以如此熟悉的方式喝骂时,他並没觉得难堪,反倒很是舒畅,心中不禁反问一一难道自己真是个贱骨头?
“看你这模样,这几年经歷了很多吧?”话锋一转,魏国公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咱们家沦落至斯,都是因我慾壑难填所致,怪不得任何人。你如今得脱大难,便好好地活下去,別学爹一样,为爭权夺利蹉跎了半辈子,到了还是一场空。”
在徐弘远的记忆里,亲爹还是头一次以如此温和的方式与自己交谈,即便他已不再是那个憎懂的公子哥,却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徐家世代將门,即便没落了,你也不该露出这小儿女態。”重又变得严厉的魏国公朝著一旁让开,露出船舱的后门:“还有其他人在等你,我就不多留你了。”
还有人难道说?
徐弘远神色微动,年幼时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温暖的怀抱、柔和的双手、还有吴儂软语的轻吟浅唱。
神色振奋的他匆匆朝父亲行过一礼,就一脸兴奋地冲了出去“
“他碰见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开心。”
现实中,陈阳看著躺在地下的徐弘远,打趣道:“跟吃了蜜蜂屎似的。”
在三张旗幡的簇拥下,构成五芒星形状的烛光正不断摇曳闪烁,躺在正中的徐弘远则满脸含笑,眼角还闪烁著泪光。
“照著捲轴上头所述,这个徵兆並不算好。”陈阳心道:“虽说在中阴界可以见到死去的亲人朋友,多少能了却些遗憾,却也容易令人迷失。一旦沉迷其中,就会有醒不来的风险。不行—还是得催催他。”
想到这,陈阳拿起引魂铃,在对方紧闭的双目前轻轻一摇。
“不要拖延时间,速战速决,你至多还有半个时辰。”陈阳顿了顿,强调道:“到时若再不醒来,假死变成了真死,这法事也就成了白事。”
徐弘远这次没有回答陈阳,而是张开口,梦一般地喊著娘,神態並不像个成年男人,反倒像个孩童。
“这倒霉傢伙。”
陈阳无奈地摇了摇头。
泰山府君祭的要旨便在於唤出这位大神,而生者是无从见到对方的,唯有以中阴之身方才能与其沟通。所以,需以受术者为媒介,才可借其神力將法事完成。
如今徐弘远沉溺於与死去的亲人团聚,已忘记了本来的目的,再这样下去只怕不妙。
陈阳此刻已打算运用手段强行將对方唤醒,先前他虽那样说,但也只是为了提醒对方此行的凶险,实际自然是不会眼巴巴地看著自家门人去送死。
手中已经捏好了法诀,正欲下手的时候,只见徐弘远的面色又是一变,还未擦去泪水的面庞分明又变得坚毅起来。
““。。—·师父,我娘將我推了出去,我见到泰山府君了,只是———”
他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人怎么看上去跟阎罗王似的?”
“你心中的泰山府君是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陈阳鬆了口气,继而淡定地道:“实际,他所代表的,正是生死之间的一点灵机—-现在,你將自己的要求告诉他。”
“是。”
过了片刻,徐弘远的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发白,而自他躺著的躯体上方,一尊头戴冕冠的帝君虚影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