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握着荷包坐在那里,到现在已经由不得她不信。
若非真如他所言,她怎会亲手为他做这么多的荷包?
他怕她不信,又打开另一处箱笼,里面有许多她做的小东西。
看过那么多荷包,她已能接受,让她惊讶地是他从箱底拿出来的几件衣物。
已经穿的磨了边,却实实在在是出自她的手。
外衫什么的也就算了,里面竟然还有中衣。
两人到底有多亲昵,她才会亲手为他做贴身衣物?
她怔怔地问:“我们当真这般恩爱?”
可她不记得也就算了,面对他时,为何总觉局促不安,从未感到欢喜雀跃?
她这样问出来,他默了片刻,方解释道:“因为你失忆之前,正在生我的气。”
令仪问:“气你什么?”
秦烈道:“气我总是在外打仗,没有陪着你。就是因为与我生气跑出去,遇到贼人,才会磕到脑袋,忘了前尘旧事。”
令仪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是怪你是乱臣贼子。”
秦烈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那你怪我吗?”
他不由紧张,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也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毕竟那时的公主见过人间疾苦,早就明白大翰气数已尽。如今的她,又该如何想?
令仪认真想了想,轻声道:“父皇与七皇兄做下那些事纵然不是你们,也会是其他人。所谓江山也不过如此,刘家人从别人手上抢来,因着失了民心,你们才会自我们手中将它夺走,从古至今莫不如是,何苦执着?”
秦烈松了一口气,他早就知道,她看似柔弱,实则豁达而悲悯。
他还记得,一年前谢玉送来密信,献计止干戈。
信中说他可游说永嘉公主毒杀宋平寇时,自己当时是如何地嗤之以鼻。
可宋平寇身死的消息传来时,他在江畔足足站了一夜。
宋家势大,天下兵马,三成归于涿州。
更不提沿海百姓视宋家为神邸。
若是宋家精锐尽出,他这次渡江十有八9要无功而返。
而夜长梦多,谁知未来又会有何等变故?
况且纵然他渡江,只要宋家退守涿州,大宪初立,百废待兴,根本支撑不了大军的粮饷,如此一来,又要对峙数年。
这样的形势,若不是恰好倭寇进犯,谢玉也不会与他密谋。
他那时想,不想谢玉这酸儒竟也有些家国情怀。
可令他更为震惊的,是公主的选择。
之前他每三日收到的密信,每一封写的都是宋平寇对她的宠爱。
她虽是贵妃,却与皇后无异,更生下了宋平寇唯一的儿子。
可她的选择却这般出乎意料。
舍弃了所有的荣华富贵,舍弃了触手可及的权势,选择了天下黎民。
他在深切痛恨中,竟生出了隐秘的骄傲。
对着滚滚江水,对着永恒星月,他无法抑制地仰天长笑直到力竭。
心怀苍生,不计得失。
这才是公主,无论大翰还是大宪,她都是当之无愧的公主。
可惜她的功绩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天下人或永远不会知晓,她为他们做过什么。
而这样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甚至无人感念,只会记得她毒杀亲夫,骂她残忍狠毒。
比起他的心潮涌动,令仪更为惊讶自己会说出那番话来。
她竟对大翰亡国这般淡定,纵然她在意的只有寥寥几人,可身为公主,也不该这般轻易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