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苏木两只手挂满麻绳,笑得跟朵花似的:“青叶,你爹娘要去我家吃晌午饭,你也过去打一顿牙祭吧,你表嫂准备了一桌好菜。”
又提起手上拎着的油纸包,“你看我还买了好些果子、甜点,都是你跟小姑爱吃的,咱们走吧,等吃完了我再把你送来。”
“真的,我爹娘来了?”青叶本能地往前走了几步,脑子里过了一遍转过身。
“那表哥你们好好吃吧,再过五天我该休假回家了,不急这一时半刻的,我先进去了,晚了该抢不到好菜了。”
有卫家那个小泼妇在,表哥家便是准备了饕餮大餐,她也无福消受,讨厌的人坐在对面,山珍海味吃到嘴里也味同嚼蜡,吃多了还不消化。
“哎?哎……你这个丫头怎么回事?”李苏木在后头急得跳脚。
“别走啊,我真的没有骗你,你爹娘现在就在我家,你不信去看看就知道了。”
看死丫头片子丝毫没有回心转意,径直往回走,气急大喊一声:“我手上有一封署名给你的书信,是从府城寄过来的。”
女孩的脚步一顿,虽然没有转过身,却是停了步子不再向前。
李苏木松一口气,继续吊胃口:“你说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虽说我在府城的亲朋故旧众多,可没有一个认识我的小表妹呀!
既能相熟到给我表妹写信,又恰好在府城做事的朋友还真不多,唔……我得好好想想有哪几个?”
青叶心里猛地一动,抬起的右脚如有千斤重,怎么都迈不出去那一步。
她攥紧拳头给自个鼓劲,干脆转身笑道:“表哥怎么不早说,你怎么会收到我的信?谁给我写的,你什么时候收到的,有几封……”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看她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不成想一口气能问出这么多疑惑。
李苏木则一改方才的气急败坏,斜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高傲的转过身慢条斯理往家走。
女孩狗腿样跟在一旁嬉皮笑脸:“别呀,表哥,你怎么还生气了呢?我就是给你开个小玩笑,我爹娘都去你家做客了,那我肯定是要去蹭饭的。
你都不知道我们别院吃块肉有多难,手快有手慢无呀,跑得慢只能抢到一些残羹冷炙,你表妹我过得别提多艰难,做学徒难呀……”
两兄妹一路插科打诨,任女孩怎么死缠烂打,刨根问底,李苏木只字不提之前的信件,仿佛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一切都是她的幻听。
到了李家小宅,爹娘果真坐在走道里吹凉风喝茶,且讨人厌的卫小妹不在李家,青叶不禁喜上眉梢,抱了她娘的胳膊不肯撒手。
对着表哥却是没个好脸色,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瞪着他。
李苏木好笑地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副跟他割袍断义,划清界限的模样,走过去低声道:“好好吃了这顿饭,吃完饭我就给你信件。”
女孩面色一霁,吃饭有什么难的,有好汤好菜她还能多添半碗饭呢!
宅子里人多热闹,前院的大门紧闭,灶房的前后门都打开,凉爽的清风裹挟着水汽从后门一路卷至院子,通体舒畅,在这炎炎夏日仿若住进了水晶洞,酷暑尽消。
这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宾主尽欢,妇人、孩子早下了桌,两个酒鬼还在那里你搂了我的脖子,我搭着你的肩,醉言醉语说得欢快。
一个闭着眼睛嚷嚷:“小姑父,我知道你在外头讨生活不容易,我在家里的日子何尝好过?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人家看我面嫩好欺负,故意拿我当个小厮使唤。
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低头避让的份,男子汉大丈夫,上孝父母下抚妻儿,日子不好过呀,小姑父,咱们都是男人,我知道你的苦楚。”
另一个醉眼朦胧附和:“可不是,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我家里头都没了老祖宗,在外头倒要处处弯了腰给人当孙子。
那些富贵人家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有什么了不起,一个个养得白胖如同肥猪,撑不死他?是,我是没他有钱,可我家里平安顺遂一团和气,比他们乱糟糟一锅粥好多了,我才不眼红他们。”
“对,不眼红!”李苏木红了眼挥拳大喊。
“他们算什么东西,迂腐狡诈的老顽固,我才不怕他们,我还这么年轻,我就不信熬不死他们……”
青叶嫌弃地瞪着眼前两个胡言乱语的男人,喝醉酒的人果真话多。
平日里内敛冷静的两人哪还看得出沉稳的模样,翻来覆去说些男人的苦楚等语,婆婆妈妈,啰里啰嗦,跟丛二奶奶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
她捏了捏袖子里的信封,幸好方才中途时,李苏木预感到今儿估摸着要醉酒,找个由头回房拿了信偷偷塞给她,否则她非得泼他一脸冷水不可。
好容易熬到太阳落山,两个醉鬼总算醒了酒清醒过来,又吃过一顿晚饭。
丛孝两口子谢过侄子、侄媳的郑重款待,趁着傍晚有几分凉气,划了船回家,顺便送女儿回别院。
女孩们都在院子里乘凉,青叶关了房门迫不及待掏出信件细看。
周邻写的信跟他的人一样,简单明了,没有一丝咬文嚼字,直白得仿佛站在面前跟她说话。
先是问候了几句安好,接着话语一转说起他在府城的生活,说起府城的繁花似锦,连夜里都灯火通明如白日,喧嚣热闹似神仙府邸。
说他爹生前是府城一家大商号的护卫,专门负责押送货物,他还被商号的东家召见过。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容平和,寡言少语,跟他聊了几句家常就被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