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人总是怕死的,在战场上遇到个不怕死的二愣子,谁都得躲着走。
可陈氏不是武将,连个女将都算不上,顶多是个被人当成炮灰的冲锋兵,谁都能拿她当枪使。
这根枪一致对外也就罢了,偏偏她的准头专门往家里瞄,难怪儿媳收拾起她来毫不手软,宁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陈氏脸色一变,恼怒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跟娟儿有什么干系?是那姓李的娘们见不得咱家好,成心使坏,我会怕了她?咱们走着瞧,但凡我服软哼一声,我跟她姓。”
丛三老爷叹一口气,这一家子都是死鸭子嘴硬的主,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你跟谁姓都成,麻烦你下次闹事之前能不能不要带累我?我在这个家里住得很舒服,一点也不想搬到别处,你要是住不惯可以跟着老大,去娟儿那也行。”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把我赶走?”陈氏愤恨地瞪着老头子,脸上阴晴不定。
“不是我想把你赶走。”丛三老爷疲惫地垂下头。
“我是想跟你说个清楚明白,你跟谁过就要跟他一条心。咱们现下跟老二搭伙,就得一门心思地替他着想,任旁人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迷了眼睛。
自家人的胳膊肘只能朝里折,不能往外拐偏了别人,分了家于这一房的人来说,其他的都是外人。
同理,你要是去了老大家,兄弟姐妹也都是隔了一层的人。娟儿更是,她如今眼里哪还有什么姐弟之情,自个的骨血才是最亲的。
咱们吃喝拉撒都在这一个房头,你却偏偏听不得外人的三言两语,听了就在家里折腾,这谁能受得了?
我不说你心里也清楚,杏娘是个直率的脾性,对事不对人,不会故意跟你过不去。
你何苦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当了旁人的刀使,你的那个好大儿媳、好女儿若真是心疼你,为你着想,怎不见接了你家去伺候?
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左右不是自家的事,煽风点火跟她们有何干系。”
陈氏愣愣站在原地不说话,一时说不清是懊恼还是伤心,委屈地辩解。
“我哪有听信旁人的唆使……你长了眼睛又不是没看见,做人婆娘的懒成那个德行,真把自个当成有钱人家的少奶奶?
我儿子在她跟前服低做小也就算了,如今竟系了围裙干起女人的活计。早知如此娶了她家来做什么,当祖宗牌位供上神龛吗?
她欺负我儿至此,还不兴我说几句公道话,你就不心疼?”
“不心疼。”丛三老爷淡然道。
“人家年轻小夫妻的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与你有什么干系?你怎么就没听明白,如今当家作主的是你儿子、儿媳,咱们两个老的就是在人家手底下过活。
在这个家里你就当自个看不见听不见,实在不行把一双招子拿布巾遮了。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老话说得再没错的,咱们都不是聪明人。
既生了一副笨脑子就少听少说少惹是生非,旁人说得再动听也不要往心里去,听听就算了,你怎地就当了真呢?”
丛三老爷极有自知之明,他排行老三,不上不下,既不是最得父母疼宠的,也不是最受冷落的。
凭着本分度日,憨厚老实,他这一生过得风平浪静,没挣出什么大出息,也没落魄到给祖宗丢脸。
人笨不可怕,怕的是没有敬畏之心,胡乱使性子糟蹋情分。
陈氏脸色变幻莫测,她这一生任性妄为,自私凉薄,从没在谁跟前低过头。不成想如今老了老了,倒要看儿媳的脸色?
老伴心里的想头,丛三老爷一清二楚,耐心劝解。
“叫你不要多管闲事,不是要你胡思乱想,人上了年纪就得学会平和,歇了逞强斗狠的心思。吃穿住行不用愁,得闲了田间地头走一遭,这般神仙一样的日子好的很!”
听了老头子的剖析,陈氏静默不言,呆呆地偏头看向窗外。
第137章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丛三老爷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庄户老汉,平生没有什么大愿景,只盼着身子骨结实时能自个挣一口饭食。
时间到了无灾无病,不要缠绵病榻,最好是在梦里一觉不醒,那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享福。
见老伴仍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他也不气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且慢慢磨着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老人家好笑道:“说起来咱们应该跟亲家公看齐,李老爷子本事通天,名声响亮,在儿女面前别说摆脸色,就是咳嗽一声,李家的那些后辈谁敢小觑?
怕是人人心里打鼓,掂量哪里出了差池?
可亲家公偏偏是个不爱管闲事的,只要不闹到他跟前,他就当自家是个聋子、瞎子、哑巴……不听、不看、不说,躲起来过自个的清净日子,不知道多洒脱自在。
即便李老三闯出来天大的祸事,他也是不慌不忙该干什么依旧干什么。儿子不听话就打折他的腿,一次不行断两次,总有他听话的时候……
如今更是当了甩手掌柜,听儿子说李老三被他媳妇管得服服帖帖,叫他往东边不敢走西面。亲家公这般豁达的性子才叫人羡慕,你我且得好好学着才是……”
在丛三老爷不厌其烦地劝说、讲道理之下,陈氏窝了十来天的火气总算慢慢消散,胸腔里的熊熊烈焰渐渐被冰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