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晚间
午后那场突如其来的“大变活人”固然惊悚,但林芊雅终究不是寻常弱质女流。自五岁那场大病后,她的人生便与“意外”和“坚韧”相伴。父亲骤逝、家族倾颓、被迫成长、千里南迁……一桩桩一件件,早已将她的心性磨砺得异于常人的镇定。
最初的震惊和懵然过后,到了晌午,她已基本恢复了常态。
该用膳用膳,该哄孩子哄孩子,只是偶尔,那目光会不由自主地飘向正在一旁安静擦拭长剑的叶英,眼神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探究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古怪。
那眼神仿佛在说:难不成……你们叶家祖上还有这种……随时随地、招呼不打就消失的“传统”或“隐疾”?这到底是武功练到极高深处的特异功能,还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家族秘辛?
叶英自是察觉到了妻子那时不时飘来的、欲言又止的古怪目光。他心下无奈,却也不知如何解释。父亲消失得诡异,归来更是渺茫,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他只能沉默以对,默默将手中长剑擦拭得愈发锃亮,仿佛这样就能斩断那些纷乱无稽的思绪。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林芊雅似乎终于暂时放下了对这“叶家祖传秘技”的究根问底,从书架上取了本前朝游记,歪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看。书中所载风物奇闻,笔触生动有趣,渐渐将她吸引了进去。
这一看,就看到了夜幕低垂。
烛火早已点上,光线却不算明亮,晕黄地笼着她专注的侧脸和书页。叶英刚将一对吃饱喝足、终于睡着的儿女小心地放回旁边的小床里,盖好小被子。
一回头,就看见妻子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秀眉微蹙,正就着那不甚明亮的灯火,看得入神。
他眉头不自觉地也蹙了起来。她产后体虚,太医和那位道长的叮嘱都是需精心静养,最忌耗神。这般光线下行细字,最是伤眼劳心。
他走过去,脚步放得极轻。林芊雅看得投入,并未立刻察觉。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他看着妻子专注的侧脸和那不甚明亮的灯火,眉头微蹙。他俯身,极为自然地将她手中书卷抽走,合上,放到一旁,然后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叶英已俯下身,手臂极为自然地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林芊雅轻呼一声,下意识揽住他的脖颈,随即失笑:“夫君?”
“晚上看书,伤眼。”叶英言简意赅,将她轻轻放到铺好的床榻上,拉过锦被盖好。她身子一直轻飘飘的,对他而言毫不费力。
林芊雅温顺地躺好,看着他吹熄了桌灯,只留墙角一盏昏暗的小夜灯照亮婴儿床的方向。她唇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他脱下外袍,只着中衣走向床边。
她甚至微微挪了挪身子,给他让出些位置,准备像往常一样,寻个舒服的姿势靠进他怀里。也算是缓缓这诡异的一天的荒谬感。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轮廓,褪去了白日的清冷,添了几分居家的温和。她唇角含着浅浅的、满足的笑意,看着他脱下外袍,只着一身素白的中衣,走向床边。
但就在他一只膝盖刚压上床沿,准备躺下的瞬间——
咻!
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任何异象,就像他父亲当时消失一样,穿着白色中衣的叶英,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彻底地、在原地凭空消失了。
他刚才压下的床褥甚至还保留着一点凹陷的痕迹,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以及……他尚未完全落下的体温。
林芊雅脸上的浅笑和期待瞬间彻底僵住,凝固成一个极其错愕的表情。
她眨了眨眼,看着空荡荡的床沿,又使劲眨了眨眼,几乎怀疑自己是产后体虚眼花了。
她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旁边冰凉的被褥——那里本该有一个温暖的身体。
几息之后,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恐慌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环顾这间瞬间变得空寂得可怕的卧室,耳边只有两个孩子均匀细微的呼吸声。
她那双总是温柔含情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彻头彻尾的茫然和震惊,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恐。
“……夫君?”她小声地、试探地叫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无人回应。
“叶英?”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剧烈的不安和一丝希冀,希望这只是个恶劣的玩笑。
依旧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林芊雅彻底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我那么大一个夫君呢?!刚才还在这呢!还抱了我!还给我盖被子!怎么就……没了?!
孩子……孩子才刚满月啊!
大唐,藏剑山庄,天泽楼
夕阳的余晖还没完全散去,将天泽楼染上一层暖金色。几个弟子正在洒扫庭除。
突然,楼心空地上,毫无征兆地多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