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荒凉的地方自由生长的杂草从未经过修剪,很扎肉。她不客气地踢他,娇气地嚷着不舒服。段阑生一顿,立刻中止了,很快,草地上就垫了一层男子宽大的外衣。
但她还是很想大哭,这次不是装的。她习惯性地想去咬自己的虎口。但这次,她的手一放在自己嘴边,就被阻止了。对方捏住她的手,似乎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熟练地牵引着她这只手,来到他头顶,似乎是让她想掐就掐这里的意思。
一
团毛茸茸的雪白的东西支起来,蹭了蹭她的手心。
狐狸耳朵?
他的狐耳和尾巴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在这之后,陆鸢鸢觉得自己短暂地丧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和反应。不知过了多久,她湿漉漉的眼皮微微发抖,苏醒过来,发现自己仍在原地,后脑勺舒舒服度地枕在段阑生的大腿上。
天色还没全暗下去。段阑生披散黑发,狐尾和狐耳都收进去了,只穿着中衣,蹙着眉,正拿着她的手在端详。
在他旁边的草地上,用衣带叠成了一块干爽的布,上面放着一株已经被碾碎的、有些眼熟的植物,银红相间,正是银肖果。段阑生捻起一点碎末,小心细致地给她敷药,敷在她自己咬得血迹斑斑的虎口,以及手臂的蛇咬印子上。
动作间,他察觉到她醒来。一对上视线,不知是不是错觉,段阑生的耳根好似红了。认识这么久,难得听见他结巴:“你、你醒了……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陆鸢鸢没做声,与他对视两秒,就不胜疲倦地闭上眼,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被自己压着的宗袍外衣。
她在等待。
不管是原著还是上辈子,这出闹剧,都是在蜀山弟子闯入的那一刻结束的。
在原书剧情里,原主被同门弟子亲眼目睹她百般骚扰段阑生,留下了不容辩驳的确凿证据。
而上辈子,也是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听见大蟒被斩杀的动静的蜀山弟子终于姗姗来迟,赶到这儿。
那么,现在,那些人应该也快要来到了吧?
就在这个念头浮现在心间的时候,从密林深处,传来了草木被迅速折断的沉重响声。
不止是陆鸢鸢,段阑生也听见了。为她上药的手一顿,他眼中的柔软荡然无存,变得戒备而不悦,同时,他下意识地挡在陆鸢鸢面前,用衣袖遮住她的脸庞,不让那张红晕未消的面庞让人看见。
他并没有发觉,自己现在的举动,跟护食的动物是一模一样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下一秒,在数米外的地方,传来了枯枝被靴子踩断的咔嚓声。
一个满身煞气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殷霄竹的脸色格外苍白,仿佛挨了一记重拳,慢慢停住,僵硬而阴沉地盯着眼前这一幕,身上缭绕着前所未见的凶恶冷酷的气息。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那是外溢的杀气。
一场大战以后,潭水上仍漂浮着妖怪的血。而比潭水更红更刺眼的,是躺在地上那人连衣领都遮不住的脖颈。
段阑生坐在她旁边,精神尚可。陆鸢鸢看起来则要凄惨得多,无力地躺在那件外衣上,手腕浮现出几道清晰的指印,还散落着齿痕。脖子红斑点点。傍晚无风,尚未完全吹散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
甜中带腥。
不是血,也不是汗液的味道,他能闻出来。
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自己的嗅觉这么灵敏。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那人仿佛从衣袖的缝隙中看见了来的人是他,突然一眨眼,扁起嘴,两行眼泪就滑了下来。像是一个在外面被欺负得很惨的小孩,终于看到救星,苦苦忍耐的委屈和痛苦,由此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段阑生的手一直扶在陆鸢鸢的脸畔,当那温热的泪水砸在他的指腹上时,他蓦地一怔,倏然低头,看向她。
但陆鸢鸢没有看他。
像是最开始尝试逃离他身边一样,她用力地翻过身,变成了趴着的姿势,手肘及地。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牵动了某些肌肉,她的泪水落得更凶,咬紧牙关,往远离他的方向爬走,向远方的人爬去。
牵一发,动全身。她的反应,似乎触动了现场这凝滞紧绷得下一秒就要爆炸的气氛,余下两人几乎同步一动。
与此同时,喧杂声和脚步声从四面八方的树林里传来。
“是这个方向没错吧?”
“应该没错!我听见动静是从这边传来的……快跟上!”
……
陆鸢鸢听见声音,顿在原地。她的余光瞥见段阑生朝自己伸出手,同一时刻,殷霄竹已经来到她面前,一言不发地将她抱了起来,退后了几步。手臂托着她的臀,让她抱住自己的脖子,像是抱小孩的抱法。
段阑生的手扑了个空,他的脸色也不好看,蓦地站了起来。
蜀山的人终于赶到了,剑光与符篆的火光照亮了这片空地,为首者正是齐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