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肯松口,就只能一起抬头,与他对视。
如此僵持片刻,陆鸢鸢松开齿关,一扯嘴角:“怎么?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还要我来帮你回忆吗?”
殷霄竹却没让她岔开话题,弯腰,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眼珠黑沉沉的,重复道:“是哪两次?”
他似乎执意知道答案。
既然他要听,那就让他听个够。
陆鸢鸢抬目:“第一次,是我和你在浮屠谷过夜的时候。”
殷霄竹拎住她衣裳的手仿佛紧了紧,眼底浮现出一丝她几乎从来没有见过的波澜。
“那时我还以为自己遇到棘手的妖怪,差点就痛死了,最可笑的是我还不自量力,催你快点走。却不知道,我只是你用来度过难关的工具。”陆鸢鸢的指尖掐入肉里,语气变得有些讽刺:“其实真要算起来,你对我动杀心应该在更早之前吧。在白鹤舟坠落的时候,你没管我,自己走了,其实就是存着趁乱除掉我的心思,我在混乱中被蝠妖抓走也好,摔死也罢,只要死了就好了。要不是因为后来你突然发现要使用我这个工具了,我哪能活到今天?”
第二次,就是她穿成文殊公主的那半年。
彼时,他是伪装弱小的小怪物,利用她的信任,哄骗她孤身来到雪林,杀死了她。
不过,这毕竟不是发生在她现在这具身体上的事,没有系统打开的任务入口,她也回不到过去,这是万万不能说出去的。
方才情绪失控才吐出了真言。
陆鸢鸢顿了一下,才说:“第二次就是这回,在灵宝秘境里。你这么虚弱,还来溪边找我,难道不是因为控制不好形态,打算利用我的血来恢复力量?”
“……不是。”
陆鸢鸢一怔,感觉到捏住自己脸颊的那只手缓缓松开了。来不及思考他是什么意思,她迅速地后退,终于挣掉了手臂上的捆束。
殷霄竹没有再逼上来,垂着流血的手,低低地说:“那天晚上,我去河边,是因为听到你在呼救。”
呼救声?
她那天哪里呼救过?
难道说的是那只妖怪?那一夜,她确实就是被一只模仿殷霄竹求救声的妖怪给吸引去河边的。
殷霄竹的意思莫非是,他和她一样,是听
见了妖怪模仿的她的求救声,关心则乱,才会赶过去的?
不过微一晃神,陆鸢鸢就摇头,颇觉荒谬地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会相信?我看起来是这么蠢的人么?”
第一次相信殷霄竹,她差一点不明不白地死在浮屠谷。
第二次相信小怪物,她在雪地被偷袭,胸口一凉,紧接着,便是巨大的痛苦汹涌而至,流遍全身。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
殷霄竹僵了僵,搭在大腿上的手仿佛微微一颤,却抿紧唇,没有辩解。
隔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鸢鸢的背贴着山壁,两条手臂的肌肉还在抽搐,嘴巴闭得跟蚌壳一样紧。
发现她不愿意回答,他换了个问题:“那段阑生呢?”
陆鸢鸢对这个名字高度敏感,蓦地抬起头。
“你跟他不是很要好么?为什么要利用我对付他?”殷霄竹看着她,说。
陆鸢鸢皱了皱眉,不客气地说:“这跟你没关系。”
看出了她拒绝沟通的态度,殷霄竹终于不再说话。
黑漆漆的洞穴里安静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倏然,一束白光从洞外照入。
外面早已天黑,下起了大雨。
借着雷电光芒,陆鸢鸢看见,殷霄竹正侧对着她,用扯下来的衣服,草草地包扎住掌心的伤口。
陆鸢鸢的头后仰。刚才疯癫地压着殷霄竹一顿暴打,发泄愤怒,如同失去一切的困兽在绝望中最后的撕咬,燃烧了她大量的体力。而如今,长久的安静,她被怒火烧得赤红的大脑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不懂,为什么殷霄竹没有立刻杀她?
都已经撕破脸了,他还在等什么?
陆鸢鸢喉头一滚,气息慢慢加快,转头,瞟向洞口,胸膛里几近干涸的那颗心脏仿佛又有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