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易长决牵着一匹马出来。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只见赵蛮姜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鸟,本能地抖了一下。昏暗的马车上,她的脸上不知是谁的血,早已干在了脸上,暗沉得发黑。
像一只脆弱负伤,蜷在一角的幼兽。
她慢慢转头看到易长决,喉咙干涩,艰难地发出声音:
“易——”
“受伤了?”易长决蹙着眉,打断她的话。
赵蛮姜缓慢地摇了摇头,眼里空空洞洞的看不到焦点。
不确定是想说没受伤还是没事。
易长决弯下腰,钻进了车里,再次看向她被磕伤的额头,顺手放下了车帘。
昏暗中,赵蛮姜能感觉到,易长决在看着自己。
良久,易长决开口,问道:“吓坏了?”
赵蛮姜不说话,在黑暗的马车里发着呆。
“我不该同意让他来送你的……我会处理他的。”易长决低声说。
赵蛮姜猛地回过神,条件反射似的说道:“不!不要!”
“早先没有告诉你,他是对人命没有敬畏一把凶器……”
“所以你从不带阿澜出去,只当把他关在秋叶棠——你根本就没有拿他当过一个正常的人。”赵蛮姜打断易长决的话。
“随你怎么想,我会处理他。”易长决起身,掀开帘子准备下车。
“不要,不好。你不能杀他……”赵蛮姜一把扯住易长决的衣角,“你给我点时间,如果不行,你再‘处理’他好不好。我今天——我今天太害怕了,所以——我想了一路,我今天回来一直在想,我在想我该拿他怎么办,我前面以为他也要杀我,所以我太慌了……但阿澜怎么会杀我呢……我也怕你送他走,怕你杀他,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想留他了,可是……他也是天天陪着我,跟我说话,陪我玩,陪我生活的人啊!他——他——他是我的……都是那些人的错,是他们该死……”赵蛮姜语无伦次,说的话断断续续,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他杀了那么多人,就因为他不能陪你了,你就觉得那些人该死?”易长决拂开她的手,声音冷得透骨。
赵蛮姜如当头棒喝,这才晃过神——
她本就劣迹斑斑,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见到如此惨状,却只有惊骇,并无悲悯。她并不在乎死了谁,也并不为人命可惜,她只在乎自己的东西。
此刻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安稳生活不要再被撕掉一个角,叶澜是她的小狗,该是属于她的、被她抓在手里的拼凑安稳的碎片。
此刻不过是她的狗咬了人,但狗还是她的狗。
莲花街滋养出来的“恶”,在孙先生那里被一通仁义大道浸淫了多年后,用道义礼法遮掩住了。披上正道君子的外衣,哄骗住了太多人,赵蛮姜有时候自己都要信,她应当也是一个‘好孩子’了。
而莲花街养出来的恶小鬼,只是被秋叶棠拴住了。
那些恶念也有镇压不住,试图窜逃出来的时候。
——对!那些人都死有余辜,根本不值一提。
她下意识抬起头,带着一脸的血,像个玉面罗刹,红着眼朝眼前的人道:“你不是也杀过人吗?”
马车里瞬间寂静了。
这下赵蛮姜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半晌,她冷静下来,她垂下眼帘,努力放缓了声音:“我不是那个意思,是那伙人想劫走我,阿澜是为了保护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