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在吃晚饭,一个在吃早饭,顺便点评了一下对方吃的东西看起来还不错。
“我过两天还得回趟国,家里长辈去世了,有部分遗产很麻烦,得我本人去办手续。”
祁宁头一次聊起她的家事,姜颜林很意外,也有些察觉。
但话题没有停止。
在这一天之后,一次也没能停止。
在那个时间买机票回国是很难的事情,各地都在收紧,姜颜林也建议祁宁不用那么着急,或许过了年之后会好一些。
但祁宁还是买到了机票,行李都没带多少,直接回了国。
“这事情处理起来非常麻烦,我还得和亲戚扯皮,他们觉得我移民了不该拿属于我的东西,但那是我姥姥留给我的,说什么也不可能让给他们。”
祁宁下了飞机就给姜颜林打电话,她得先去见律师,签几份委托协议,才能暂时歇息一段时间,等待漫长的拉锯战。
姜颜林看得出来,祁宁在乎的不是那份遗产,虽然也是一大笔钱,但她早已不缺钱。
“这些遗产包括了我姥姥生前一直住的老房子,那栋房子现在确实很值钱,但如果让给我舅舅,他立刻就会卖掉换钱,再拿去赌博。”
祁宁提起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语气十分冷淡。
姜颜林不难猜到,她一定从不跟任何人聊这些话题,不仅是家丑,也是自爆软肋。
于是姜颜林想了想,告诉她:
“我外婆的房子也留给了我舅舅,虽然我从小就知道他是个烂人,但他命好,有个给他一辈子擦屁股的亲妈。而给他的亲妈兜底的,还有我的亲妈。食物链都是这样形成的。”
过于相似的境遇,让祁宁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姜颜林却安慰她:“对付这种人,最难的是横在中间的那一根输血管,现在你已经没有顾忌了,那就千万不要心软。”
姜颜林的确有些冷血。
她始终明白破坏食物链的方法是什么,所以对于亲人的离去,除了必不可免的悲痛,其实还有更深层的解脱。
姜颜林也和祁宁一样,从小是被外婆亲手养大的,感情不可谓不深。
可越长大,姜颜林就越明白,爱和痛苦是相伴相生的关系。
外婆对姜颜林的爱,是真挚的,不掺假的。
她对姜颜林的母亲的爱,也同样如此。
可旧时代的裹脚布将人都变成了怪物,外婆最爱的还是她的儿子,哪怕是个一辈子都在闯祸的烂人,她也爱到盲目,爱到毫无理智。
那一年,“樊胜美”的名字火遍国内时,姜颜林一点也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她只觉得压抑,因为有无数个没有名字的“樊胜美”就活在这个世界上,心甘情愿地献祭一生,去供养吸食她们鲜血的怪物。
姜颜林从十几年前开始,就意识到了很多事情都是不公平的。
就像小时候,她的舅舅住在县城里两室一厅的大房子里,夏天有冰箱和空调,有能看很多动画片的电视,还有仿佛永远都吃不完的雪糕。
但她和母亲以及外婆生活的地方,是下雨天会漏雨水,蚊虫满天飞的茅草房。
姜颜林对儿时的记忆,永远避不开炎热的夏夜,白色蚊帐在头顶,她热得浑身冒汗,浑浑噩噩地睡着。
母亲在外务工,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家。
外婆就拿着一把蒲扇,在她旁边不断地轻轻扇风,不知疲倦一样,扇了很久很久。
这如何不是爱呢?
可长大后的姜颜林也明白,这是次等的爱。
在开始思考世界上的很多问题的年纪,姜颜林问过母亲,为什么她们和舅舅的差距这么大?
是因为舅舅更努力,更聪明,更有能力吗?
可她为什么从来不这么觉得。
更努力,更聪明,更有能力的,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将她抚养长大的母亲。
那时候母亲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声说了句:
“因为你外公去世之前,把厂里的岗位给了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