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但是并不安静。
从紧闭的房门中可以听到断续的嘶吼声。
林长夏仿佛又回到了三个月前,那时他穿过狭窄的走廊,到达西维尔身边。
这次他在负责人的带领下,在利贝尔的陪伴下,希望能带走其他人的痛苦,为他们紊乱的精神海带来一点平静。
“我们这里现在还有一百八十七名病人,他们大多就是在这里耗日子,耗到他们的身体支撑不住,或者他们的家人决定放弃,然后……”负责人停顿了一下,委婉地说到:“然后就是我们再接收另一批病人,继续重复无望的循环。”
负责人的脚步声在走廊中显得那么沉重,他的声调像是阴天下的湖面,压抑着,只留下微微波澜。
“接到瑞恩教授的消息后,我们就联系了病人的家属,三名四度紊乱的病人家属都表示愿意尝试,知情同意书已经签好了。”
负责人最终停留在一扇米白色的门前,他转过身,对林长夏说:“请尽管放手去尝试。”
他的眼神是怀疑,是好奇,是麻木,更是不得不压下去的,沉甸甸的期盼。
他的视线仿佛穿过门,看见了在痛苦中挣扎的病人。
他说:“我在这里这么多年,如果可以,希望以后可以不再接收任何一名病人。”
他又看向林长夏,试图缓解气氛的沉重,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这样就可以早点退休了,不用头疼怎么又有人辞职,我要去哪里招医生和护工了。”
负责人取出门禁卡,在开门前,再一次强调,“如果有任何突发情况,一定要及时摁红色的紧急按钮,您的安全是第一位。”
这种时刻,他无法静心地呆在任何地方,他会在门口,第一时间,接受希望或者再一次失望。
这不是瑞肯教授第一次联系他,试图用新的技术带来转机。
但这是他最困惑的一次。
他不明白一名雄虫要如何拯救这些走到末路的雌虫。
但是他只能相信。
他希望今天就能见到奇迹。
在门扉开启的那一刹,他的眼中是无法抑制住的,对希望的渴望,“拜托你了。”
林长夏推开门,说:“我会尽力的。”
就如同林长夏曾经看到的那些重度紊乱病人,躺在床上的人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异化。
他的腹部甚至长出了一截肉块,能看到类似基节、转节和一小截腿节的组织,像是发育失败的胸足。
束缚带不得不避开这异化的地方,然而因为清醒时的挣扎,在畸形胸足的根部,依旧磨出了大片的溃疡,黄红色的渗出液散发出一点异味。
林长夏坐在床边。
利贝尔站在他身边,注视着林长夏的眼睛,说:“不要勉强,陷入紊乱的精神海风暴中,你也会受到伤害。”
他知晓林长夏是个会逞强的人。
因为他的眼前是一条人命。
他会产生应该将别人拉出深渊的责任感。
“还有更多的病人在等着你,还有后续的实验在等着你。”
林长夏捏了捏利贝尔的手,说:“我知道。”
“我会掌握好分寸。”
他深呼吸,闭上眼睛。
现在不是他放任自己陷入同情的时刻。
林长夏集中注意力,让精神触角慢慢从蜷缩的状态延伸,试探地接入病人的精神海。
利贝尔已经无法灵敏的感受到林长夏的精神触角了,他的精神海还是一片枯竭,只留下一口泉眼,慢悠悠地泵出泉水,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
他只能警惕地盯着病床上的病人,并紧张的观察林长夏。
是无尽的风雪。
风雪之间什么都没有,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去路,也没有归途。
他抬了抬头,雪落在脸上,风割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