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英笑道:“区区百来马匪而已,你都来了,还有不平之理吗?”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何时出关的?”
“叙旧的话稍事再提。”莫雨的手指穿梭在剑穗中,几下便解开,面色却是肉眼可见比方才好了许多。他屈指吹响一哨,先前埋伏在外的恶谷弟子悉数而出,各个如瘟神杀星待命在旁,“待我帮你端了这匪窝……”
他声音隐有藏不住的笑意,字字句句轻慢咀嚼,又因靠近穆玄英耳廓的动作,平添几分不可说的弦外之音:“……我们,再慢慢说。”
那声音温柔酥麻,气息拂过耳后,顷刻便让穆玄英有脊背发软的感觉,他摸了摸红烫的耳垂,好在弘义君也已喊着冲啊杀啊的口号直奔花容失色的百花夫人而去,未曾有一人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这促狭鬼……”他笑叹了声,便也提剑加入了混战。
有了恶人谷众人的加入,局势瞬间得到扭转,那囊伍云一鼓作气追到寨口,一声气势磅礴的“拿下”还未出口,生生被弘义君一声“拿下寨主和百花夫人”的暴喝压过,一群恶人便似得了号召的饿狼,嗷嗷叫着后浪簇上。
百花夫人扭头便往回跑,那囊伍云见到对面那花花绿绿的来头也不由边跑边痛骂道:“怎么恶人谷的少主也他妈来了?!你们鬼山会到底惹了多少人?!!!!”
百花夫人:“臭男人,莫挨老娘那么近!关你什么事!”
那囊伍云正待再问,忽从后飞来个暗器直奔背心,他折身反手接过,又听弘义君熟悉的声音道:“那囊伍云!拿馕!!!”
他定睛一看手中,发现当真是半块被掰下的馕,完全气笑。
却就因这一念犹豫,左肩又刺来一剑,穆玄英道:“她不愿答,我告诉你啊。”
百花夫人也不得闲,一柄弯刀不知从何杀出,虽被她眼疾手快躲过,其凌厉杀势锋芒依旧削去了她一缕鬓发。她冷汗涔涔,喉咙不住滚动。
“浩气盟、恶人谷、洞天福地岛康氏、蓬莱方氏、经首道源岛尹氏……”眼见那囊伍云举刃欲劈,穆玄英顺势矮身扫腿攻其下盘,一边还冲剩下两人道,“还有哪家?补充点。”
弘义君双眼愈红,也不知到底是激动还是亢奋又或者回忆起新仇旧账的极致愤怒:“藏剑叶家,此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穆玄英闻言,也不由叹息,旋即对上那囊伍云道:“寨主也听到了,鬼山会于中原武林已成共患,与虎谋皮,来日也必遭反噬,你又何必一意孤行?”
那囊伍云一时无言,倒是百花夫人先尖叫道:“没用的臭男人,阵前变节,还算个男人吗?!”
莫雨弯刀不止,已将她体面的鬓发钗环击得四零八落鸡窝般狼狈不堪:“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久不在人前现,真实实力如渊难测,穆玄英不曾见他砍瓜切菜料理子丑,本还十分担心,屡屡便要分神,但见他完全是压着百花夫人打,不多时也完完全全放下心来。
那囊伍云重重叹了口气,就同下定了什么主意,手稳刀平,竟变得更加果决:“莫废话了,便是今日注定身死,也断无背信弃义,屈做小人的道理!”
“倒也是个汉子。”穆玄英亦不再与他周旋,隐龙自剑身浮现,发出阵阵低沉龙吟,“那就对不住了!”
龙影剑气大兴,羲和光芒比起白日更加耀眼,百花夫人下意识掩住双目,却发现一直鬼魅般纠缠不休的弯刀好似停滞了片刻,便觑这一时,丢下这已成废子的盟友,几下借势跃出匪寨。
弘义君大喊:“百花夫人逃了!”他本有追袭之意,却只见光芒之中,莫雨收起了手中刀,并不如何惊忙。似感知到他的目光,对方又向他投来一眼,轻挑了下眉梢。
那是个很难形容的神情,既像行刑前悠然拭刀的刽子手,又像罗网在手从容不迫的老猎人。
哪一颗是他挑中的好头颅?谁又将作他网中插翅难飞的猎物?
弘义君收回目光,不敢再望。
至少今夜这网,他猎尽而归,收得尽善尽美。
那云寨中,匪贼伏诛,匪首为擒。
莫杀提溜着被五花大绑的那囊伍云路过,又被莫雨抬手止住脚步:“关于谢采与吐蕃联盟之事,从头到尾,细枝末节,我要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尽。”
昔日在河西搅风弄雨的贼寇首领何曾受到过如此待遇,口中被粗绳紧紧勒住,浑如牲口一般,求死亦是不能。他忿忿瞪向莫雨,双目饮恨。
“别这样看着我,知道你是个宁折不弯的汉子。”莫雨一笑,“倘这位寨主大人不肯说,就一根一根碾碎他的骨头。”
那囊伍云闻言,双目登时睁大,呜呜呜挣扎声更甚。
莫雨摆摆手:“弄远点。”
莫杀高声应道:“是。”
他这厢杀伐手段,不远处沙丘上的两人却在岁月静好地小声交谈。他心头那点躁动因这幅画面平复许多,不由加快步子走过去。
还没走到,穆玄英已听出足音,转过头来,笑道:“雨哥来了。”
夜已深了,又无萤火照夜,偏那对双眸依旧明亮。
莫雨还未出声,穆玄英又拉着他在两人间坐下,忙不迭问:“你何时出关的?”
莫雨垂眸望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指腹的剑茧似又厚了几分,温暖却不改过往,他定了定心神道:“我出关已有半年,不过一直在处理些闲事罢了。此番来河西,只因获知不久前韦柔丝现身的消息。你知晓,萧沙虽死,韦柔丝却仍是个不稳定的存在,恰好谷中大将毕罗巴也是祆教中人,誓要从韦柔丝手中夺回他们教中圣物。新仇加旧怨,我自向谷主请缨来此,却不料竟然遇见了你们。”
他话毕,却先将目光投向弘义君:“你为何在此?”
弘义君便又把先前同穆玄英说的话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