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问:“刚才什么东西过去了?”
身旁的执规弟子讪讪道:“好像是阿占特的驯鹿。”
话音未落,又过去一只,继而又一只,然后再一只……甚至最后面坐着的人还向女弟子们笑着飞了一吻。
秦素问:“……”
秦素问狐疑道:“我怎么好像看到了莫雨和穆家那小子?我眼花了?”
弟子赶忙拉他:“好了好了,还是别管他们了,弟子们都等着您呢。”
话中的两人倒是都瞧见了秦素问,只是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不曾擦肩而过。
过了垂荫殿,圣地即在眼前。
高耸的雪山环抱沉璧,留下生机盎然的环翠。余晖浮光,他们与苍鹰一同沿天池而过,在水中留下古画一般的倒影。
狐狸与鹿群被蹄声惊起,四下蹿离。穆玄英环顾周遭,并未在其中发现白鹿的踪影。
他一勒缰绳:“白鹿在哪里?”
到了天池,便到了猎人的主场。伍达早已重新加入战局,回答的只有乌金。只见他先是无比虔诚地行了一礼,方才道:“嘘,祂来了。”
新月之下,山巅蓦地出现了一记白影。
河西敦煌,有石窟层立。其一窟中,壁上绘九色鹿王,舍己救人,善恶等偿。壁画色彩艳丽,落笔精妙,寓意深远,是为《鹿王本生图》。
敦煌,那是远去万里之地,穆玄英不曾去过,便也不曾亲见,却无数次在师长描绘中猜想过鹿王的身影,或便是眼前这般圣洁美丽,一如伍达对它的赞美——有别于其他一切的生灵。
它扬起头颅,珊瑚般的长角在月光下泛出种近似珠玉的质感。它高高在上,俯瞰着未必虔诚的朝圣者,也凝视着失礼冒犯的生灵,轻盈地跳跃下山顶。
“白鹿已然出现。”伍达神色从凝重转轻,渐有了笑意,“你我的胜负即刻便知了。”
吉兰还在持续发癫,它力气甚大,本就是阿占特最强壮的驯鹿,却未料背上的人臂力更加了得,区区一根腰带,便勒得它要东往东,要西便西。莫雨亦是淡淡一笑,仍那般四两拨千斤:“看来你这一路已经想好如何认输了?”
“嘿,你这嘴是淬了毒吗?”伍达的目光扫过他锋锐的眉眼,再落到他那一双臂膀上暴起形状分明、与脸蛋几乎截然不同的贲张肌肉,起先一点不甚分明的轻蔑之意已再无处寻。
两人再次并驾齐驱,眼看就要靠近白鹿,那皎亮的身影却如水中落花,点银镜而过,须臾便蹿到了池水的另一边。
莫雨终于微微蹙眉。寻到白鹿并非难事,若是寻常畜生,亦有千般手段让其就范。但要这生灵就此认可,这些便皆不可谈。
伍达哈哈一笑,已成竹在胸,他不再忙于追逐,渐而放慢速度,一只手伸到后背,在后腰处摸索。
“你在找什么?”穆玄英的声音从后响起。
伍达摸索一番未果,面色大变,回头正对上穆玄英弯弯笑眼。他悬提着方才伍达拿着的布袋,轻轻晃动:“是这个?”
伍达:“该死,快给我!”
“不给,这是你欠我的。”穆玄英笑容不改,抬臂扬手一甩,“雨哥,接着!”
伍达的眼珠子几乎黏在了布袋上,赶忙调转方向:“乌金!快!快帮我拦住!”
两人兵荒马乱去接袋子,竟分毫未曾注意到莫雨压根不在这个方向。穆玄英大笑出声,方才向莫雨真正所在的位置扔去一块岩盐。
莫雨扬唇,稳稳接住。
伍达与金乌好容易接住布袋,打开方知不过尽是碎石,被这两人好一通戏耍。
“狡猾!狡诈!”伍达猛捶大腿,“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兵不厌诈!”穆玄英骑着角鹿,左右踱步道,“谁让我们是兄弟。‘二人同心,其利断金’,难道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却就在这时,狂暴的吉兰终于咬断了口中衔了多时的腰带,不受控制地奔跑乱撞了起来。它负气多时,早已满腔怨气,纵然伍达在一旁高声安抚,也并不尽意,似乎非要将此间搅得地覆天翻,方能一出心头恶气。
强壮的四蹄踏碎细小的鲜花,刨断植物脆弱的根茎,巨大的角鹿粗喘着吓跑带队散步的狐狸,复又冲向抱团的鹿群。
鹿群惊而散开,只剩下一只方才经历过分娩的母鹿,与她尚只能颤巍巍站起的幼崽。
“雨哥!快下来!”穆玄英高呼。
他虽如此说,却驱鹿快步上前,疾速如风,气势如虹,操转鹿首于半道狠狠撞了上去。
巨大的冲击力下,他与莫雨双双坠落在地。穆玄英抬起头,颈项被鹿角擦出一条鲜红血痕,也只来得及勉强用手擦拭了一把,眼见吉兰铁蹄又至,索性就势一滚,用脊背挡在母鹿与幼崽之前。
疼痛未至,却是身后先传来了闷哼声。他愕然回首,莫雨的肩背就在自己一指开外,已落上了吉兰的前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