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听见了?他听见了多少?恶魔的低语是否已经透过那扇薄薄的门板,钻入了他的耳朵?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汹涌地冲上头顶,克里斯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能徒劳地仰视着门口那个被月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高大身影。
卡卡的脸陷在阴影里,唯有那双黑色的眼睛,沉静。
“没……没有别人,”克里斯强迫自己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双腿虚软,不得不借助门框支撑身体,“我……我在说梦话。可能是做噩梦了。”
卡卡没有立刻回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重量,压得克里斯几乎喘不过气。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他冷汗未干的脸颊,扫过他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最后落在他单薄睡衣下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每一秒的寂静都像是在凌迟克里斯的神经。
“噩梦?”卡卡终于开口,向克里斯逼近了一步,月光照亮了他的一半身体,白色的棉质T恤让他看起来有种居家的柔和,但挺拔的身姿依旧带着距离感。
“什么样的噩梦,能让你,”他话语微顿,目光扫过克里斯赤着踩在冰冷地板上的双脚,“……这样?”
地板冰冷的触感让克里斯稍微清醒,他扯动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僵硬得如同面具。
“就是普通的噩梦,训练,比赛……你知道的。”他语速很快,试图用话语填满这令人难堪的空隙,“对不起,吵到你了。我没事了,真的。”
克里斯急于逃离卡卡令人无所遁形的注视,身体向后缩,想要退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那扇仿佛能隔绝一切的门。
“克里斯。”卡卡叫住了他。
克里斯的动作僵在半途。
卡卡又走近了几步,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步之遥。
克里斯能闻到他身上自家洗发水的气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味道,此刻却像无形的绳索,捆缚住他的手脚。
卡卡微微低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高度差带来一种微妙的压迫感。
“你从雅典回来之后,就不对劲。”卡卡的声音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经过验证的事实,“金球奖颁奖礼那天晚上,你看我的眼神……还有今晚,停车场,你的痛苦。”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克里斯的脖颈上,那里被高领睡衣包裹着,但克里斯感觉卡卡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布料,感知到其下不存在的伤痕。
“告诉我,克里斯,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克里斯几乎能听到恶魔在他耳边的嗤笑。看啊,他在追问,他察觉了,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什么都没有,”克里斯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恐慌而显得有些尖锐,黑色的眼睛里翻涌着被逼到绝境的焦躁,“我只是累了,压力太大了,卡卡,我不是你在里斯本需要照顾的那个小孩子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克里斯看到卡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自己的心瞬间碎了一地。
“我从未把你当作孩子,克里斯。”卡卡的声音酸涩,“但我看得出来,你在害怕。你在害怕什么?”
克里斯沉默了。
他当然害怕。害怕这诡异的诅咒,害怕无法满足的渴望,更害怕被卡卡眼睛里会出现的疏离和厌恶。
他望进卡卡睫毛掩映下的眼睛,张了张嘴,但却不知道说什么。
一阵突兀的摩托罗拉铃声响起,克里斯心下一惊,难以克制地想起那个危险的夜晚,报废的法拉利F430,和卡卡睡觉时的呓语。
卡卡眉头微蹙,似乎想忽略这通不合时宜的来电,但手机固执地震动着,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屏幕的亮光在黑暗中映亮了他半边脸庞。
克里斯就站在一步之外,他能清晰地看到,卡卡在看到来电显示时,眼神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甚至想直接挂断。
但也许是别的考量,电话还是被接通了。
卡卡将手机放到耳边,侧过身,压低了声音:“喂?”
深夜的走廊太过安静,即使卡卡刻意压低嗓音,电话那头传来的、带着一点意大利口音的、爽朗的男声。
“里卡多!你还在曼彻斯特?不是说好了只是去看看,今晚就赶回伦敦和我们汇合吗?我们都等着你明天一起去见赞助商呢!你那边没事吧?”
卡卡不是说有事来英国,顺便来曼彻斯特吗。
原来根本不是顺便。
他是特意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