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宥聆在夜色中睁着眼睛,不是太有睡意。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裴陟似乎对他的小小事业非常上心,虽然在看到哨兵客人进门的时候还是会狠狠皱眉,并推出段行知去接待,然后和德牧一起在许宥聆身边转圈圈。
但他相当不辞辛劳地积极学习,展现出了一个真正的、该来应聘店员的哨兵应有的能力——至少比整天臭着张脸试图找包括路蘅在内所有人的麻烦的段行知好很多。不过在学习技术之外,顺带自己给自己添了点别的活罢了。
比如一定要许宥聆在工作的时候戴手套,遇到大型有攻击性的精神体会语气很凶地让许宥聆去柜台休息,甚至开始毫不客气地对许宥聆管东管西。
尤其是睡眠时间这一块,背后居心令人怀疑。
许宥聆转了身,侧对着裴陟,一脸严肃:“我要跟你说个事。”
许宥聆是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类型,要说服心上人接受疏导就更认真,眉毛不自觉地皱起来,显出一副很是思考了很久,才慎而又慎地说出这句话的样子。
裴陟于是就洗耳恭听:“你说。”
“我要帮你做疏导。”许宥聆斩钉截铁地宣布。
“不行。”裴陟想也不想地拒绝。
“为什么啊!”许宥聆稍微抬高了一点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略有点突兀,于是很自觉地又把声音放低,但还是很不满的样子,“为什么你总是不想让我帮你疏导,我的能力没有以前那么差了,也不会一弄就哭……而且我们也已经很熟了,只是疏导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越说就越想起之前在白塔的时候裴陟防贼一样防着他不让他疏导的事,越想就越觉得心里不对,裴陟又不说话,许宥聆小小地吸了一口气,把声音又压低了一点:“难道除了方睢明,还有别人吗?”
如临大敌,好像他是裴陟精神领域的唯一责任人,出了事要怪到他头上一样的紧张兮兮。
“我心理有这么阴暗吗?”裴陟反问。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疏导。”许宥聆追着他问,“你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什么?”裴陟挑眉。
许宥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会引起什么样的歧义,脸上有点发烫,嘴上却还撑着,只是少了几分质问的气势:“哪里怀疑了,我只是想帮你。”
“是怕我还有什么问题吧。”裴陟毫不留情地戳穿。
“才不是!”许宥聆一下子有点恼火起来,“可以不要这样想我吗,我是因为担心你才问的,又不是怕你,就算你像之前那样受到精神污染……那我不是也可以像之前那样帮你恢复吗?”
裴陟怔了一怔,立时伸出手要去摸他的头发:“别生我气。”
“谁生你气了?是你自己照顾不好自己让人担心,居然还要说我是在怀疑你。”许宥聆躲了他的动作,越说越生气,“之前也是,反正就不愿意让我帮你,觉得我在同情你吗?才不是!”
“是你先抛弃我的。”裴陟被躲开,脸色沉了下来,“是你先一声不响地离开的,在此之前还给我下了精神暗示,我有说你什么吗!”
裴陟疾言厉色地说起话来的时候凶得可怕,与方才故作不满的情态完全不同,近乎咬牙切齿。他自己大概也知道这一点,因此话音还没落就狠狠扭过脸,不再看许宥聆。
空气中只剩下他强抑的喘息,显然被气狠了。
许宥聆心里乱乱的,不知刚才两人究竟是走错了哪一步,所以才招致了突如其来的争执。
他重新躺回去,看向天花板,声音有点闷闷的:“那你生我气干什么。”
“又不是故意要这样问你的。”许宥聆咬了咬嘴唇,“是担心你才问的。”
裴陟没说话,又急急喘了几口气,就伸过手来,强行把许宥聆的手腕牵住。
后脑勺还冲着人,手上却握得紧,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向下滑一点,直到十指相扣。
熟悉的战栗过电一样滚上许宥聆的耳后,烧得他几乎要跳起来:“你别……”
“我别什么?不是要帮我吗?”裴陟不无恶意地越握越紧,“那天让你看见是因为我听到你居然还打算给我精神暗示,所以那已经是控制了精神力波动之后的结果了。”
许宥聆倏地睁大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但那股深埋于灵魂深处的痛苦、恨意与撕扯的绝望,仍然在源源不断地沿着裴陟的指骨攀爬上来。
那是他们的共情。
“真就这么想死我身上啊。”裴陟似乎感受到什么,低哑地开口,“挺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