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璟听她说得诚恳,也举杯一饮:“你还是一点没变。你总是这样,不问来路,不问身份,只看对错,只顾人心。”
姜辞低声:“我只是想,倘若有一天,你我落难,也愿有人能出手一援。”
谢归璟望着她,眼底满是温柔,又似有些藏不住的伤感。他忽然笑了笑,轻声问她:“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在紫川城外老庙里,那棵老槐树下的约定吗?”
姜辞愣了片刻,旋即回以一笑:“记得。但我们已经不在那棵树下了。”
一语落定,桌上风吹窗纱微动,像是那年春日的一缕风,落在指尖,轻轻地,就散了。
谢归璟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追着他喊“璟郎”的姑娘。
日头偏西,营帐前檐落下斜阳,照在沙地上,映出一道斑驳光影。
姬阳正在翻阅一封灾后勘查折子,听闻东堤修缮进度稍缓,便命人去调一批干料草桩过夜加固。
这时,一阵轻快脚步声踏过长廊,银霜小心地走来,在他几步开外停下。
“都督。”
姬阳目光从纸上抬起,语气平淡:“什么事。”
银霜垂首道:“小姐让我来报一声,说她去宜春楼见一位凉州故人。”
“……男的?”
银霜一怔,没料他会问得这样直接,旋即点头道:“是,一位姓谢的公子。”
姬阳没说话,仿佛在听,但眼神却落空在某一处。
银霜看不出他的情绪,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小姐说,是老朋友久别重逢,只是吃顿饭,约莫不会久留。”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不带任何情绪波动。
银霜原以为他会多问几句,或者至少有一丝疑惑,可姬阳只是垂眸,把手中的折子翻过一页,重新落笔批注,仿佛这件事并未入他心。
她退下之后,帐内一时只余笔尖在纸上轻划的沙沙声。
姬阳没有抬头,可那一行字,终究没写下去。
笔锋在纸上顿住,没墨的一瞬,他忽然发觉自己竟不记得方才读到了哪一行。
凉州故友。
姓谢。
她亲自前去。
他不该想这些,她并未避着自己,事前还遣人告知,做得周全得体,毫无可挑之处。
但心中某一根弦,仍在不动声色地绷着。
他放下笔,靠在椅背上,静静发呆。
宜春楼就在西南街那头,是宁陵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从这里前走过去,约莫一炷香时间。
他闭了闭眼,仿佛只是想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营帐外风声猎猎,黄昏将至,天边一线夕阳被乌云遮住,染出一抹冷金。
姬阳批阅完最后一份文书,抬手将它合起,站起身来。
他走至一旁的衣架,取下那件墨色披风,手指拂过衣领。披风上的边角还残留着昨日奔赴堤坝时溅起的泥痕,但他并未在意,拎起便披在肩头。